正文 第五十章 攻心

破軍死去的消息迅速在戰勝日本幕府水軍的蓬萊蔓延,悲傷籠罩了所有人,有人低頭不語,有人痛哭流涕,他們無法想像這位帶領他們所向披靡、征服了大海的男人,竟然就這樣死了。貓咪們似乎也感受到了這悲傷,它們放下日常的冷傲對天放聲長嘯,紀念這位讓它們衣食無憂的主人。

此時幕府將軍的火山丸剛剛退去,被摧毀殆盡的日本水軍留下上千名戰俘,這些人被從海里打撈上來,在蓬萊港口的空地上濕淋淋地盤腿坐了一大片,周圍是手拿刀劍的蓬萊水軍。

「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珍珠港判官開始大著膽子對抗判官郎君,其他幾個判官也跟著應和,他們本是各霸一方的海盜,只因破軍的威望才聚在一起。如今既然破軍已死,他們自然要各奔東西。

判官郎君堅持蓬萊不可分裂,對方堅持要走,雙方劍拔弩張,一場內鬥即將開始。

一隻略顯乾枯的手握在巨闕劍劍鞘尾端的鎦金銅件上,銅雀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走進人群,這位目光中總是閃爍著詭詐光芒的商人,此刻眼神流露出的卻是老人特有的穩健神色:「算了,隨他們去吧,難道蓬萊流的血還不夠多嗎?」

判官郎君和他對視了半晌,抓著巨闕劍的手終於放下,站在他一邊的蓬萊官兵也都收刀入鞘。

銅雀這才轉過身來,他身材矮小,發散出的氣勢卻並不弱於一位真正的王者,眼神所到之處,意圖叛走的珍珠港判官以及上千部下手中的武器也都放低了。這位頭戴斗笠、胸口飄著白色飄帶的高麗老人,用帶有磁性且威嚴的聲音緩緩說道:「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如今破軍駕鶴西去,你們要走,攔著也是無益。只是,不管你們自立山頭,還是投靠別家,都要記得曾是蓬萊的戰士,遇到故人不可拔刀相向。否則,莫說小郎君饒你們不得,就是騎鯨商團也不會讓你們有快活日子過。」

蓬萊的港口逐漸變得冷清,珍珠港判官帶走了另兩位判官,還有上千名官兵。堅定留下追隨判官郎君的官兵不到五百人。判官郎君閉上雙眼,人心離散,破軍走得太急,什麼都沒來得及安排。

「咚咚咚咚!」

建文大踏著步子怒沖沖朝這邊走來,他滿面淚痕,面上帶著黑沉的煞氣,腳步格外沉重。

港口空地上坐著上千名死裡逃生的日本俘虜,他們在少量手拿刀槍的蓬萊水兵看管下,等待命運的發落。建文走到他們面前停了下來,轉身問判官郎君:「這些俘虜你要如何處置?」

由於剛剛的分裂事件,判官郎君還沒想好如何發落這些傢伙,他沒有回過身,隨口說道:「按照蓬萊的規矩,強壯和有一技之長的留下,剩下的遣散。」

「原來如此。」建文的聲音相當冰冷。

「哎呀……」

凄厲的慘叫聲如同將開花彈扔進了雞群,日本俘虜炸了窩,許多人都發出恐懼的呼喊。一名盤腿坐在地上的日本戰俘被利劍刺穿胸膛,他的眼睛和嘴巴都張得大大的,身體還在顫抖,刺穿他的利劍正握在建文手裡。

死屍倒地,鮮血從他胸口流出,周邊的戰俘紛紛跳起,躲避流向自己的鮮血。恐懼的漣漪向著四周擴散,戰俘且驚且怕,一個個站了起來。

「你做你的好人,我偏不要留他們,這幫殺害破軍的人渣決不可留在世上!」

建文撕心裂肺地吼叫,像是一頭髮狂的幼獅子,建文的劍又一次刺進日本戰俘的胸口,帶血的劍尖從背後穿透,然後一腳踹開屍體,瞪著通紅的雙眼刺向第三個人。

上千名戰俘像是雪崩般開始潰逃。看守的蓬萊水兵先是呵斥,用刀槍威脅,可瀕臨死亡的人們像是驚馬,只知道玩兒命逃跑。看守砍殺了一兩個逃亡者想要穩定局面,但這種殺戮能造成的只會是更加瘋狂的逃亡。周邊的蓬萊水兵嗜血的本性也都被激發出來,一場圍獵般的屠殺開始了。

港口變成屠場,很短的時間裡,一百多名日本戰俘變成了屍體。潮水般的戰俘跳海企圖逃脫,少數則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念著佛祈求饒恕。殺紅眼的蓬萊兵根本不管他們的祈求舉動,掄起大刀朝著人頭上砍下,瞬時又有幾十人被砍殺。

建文一口氣殺了三個人,第四個目標是一名哆哆嗦嗦口念「南無阿彌陀佛」的獨眼龍,建文毫不憐惜地上前一腳將他踢翻在地,雙手握著寶劍刺向他的胸口。

獨眼龍雙手在胸口合十夾住寶劍,劍尖從他掌心透出,直指他的胸口。儘管獨眼龍的力氣比建文大得多,但建文自上而下,用盡全身力量向下刺去,獨眼龍力氣不支,劍尖朝著他胸口一分一分逼近。

建文可以看到對方快速張合的鼻孔,他的劍只要再向下三寸就能扎入獨眼龍的心臟。

「求求大爺,饒了小的吧,饒小的一命……」獨眼龍可憐巴巴地睜著僅存的眼睛,聲音顫抖著懇求,理智逐漸回到了建文體內。刺向獨眼龍的劍力道減弱,直到徹底消失,建文鬆開劍柄,他將雙手翻過來舉到眼前。一雙沾滿鮮血的手,黏膩、腥臭,令人作嘔的紅色讓他一陣陣頭暈目眩。他向周圍看去,地上躺著二三百具死狀凄慘的屍體,木質的棧橋被鮮血完全淹沒,鮮血又從棧橋上溢出,從邊緣「滴滴答答」流進大海,將海水染紅了。

人們臨死的慘叫聲不絕於耳,蓬萊水兵還在亂鬨哄地追砍戰俘,海面上浮滿跳到水中求生的人們,有些人已經游得相當遠,恐懼讓他們生出近乎無限的力量,他們抱著海面上撈到的戰船遺骸浮木,望著棧橋上的這場殺戮。

「你在幹什麼?在幹什麼?」七里的聲音像風一般掠過耳畔,建文回頭去找,卻找不到她的身影。

「你忘記破軍的話了嗎?為何讓怨恨吞噬你的心?」

七里的聲音越飄越遠,建文左右尋覓,混亂的人群阻礙了他的視線,他什麼也沒有看到。騰格斯和哈羅德從遠處跑來,抓著他的肩頭用力搖晃,可他什麼也聽不到,兩個耳朵只是一個勁兒地空鳴。

一名蓬萊水兵發現了獨眼龍,搶到建文身前舉刀要砍,獨眼龍用手護住腦袋,發出嗚咽哀鳴。

建文眼疾手快地抓住那名水兵的手腕:「饒了他吧。」

判官郎君從驚愕中反應過來,連忙下令不許再殺人,屠殺的風暴終於平息。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判官郎君質問道,他從未下令要殺俘虜,建文的反常更出乎意料。

建文茫然地看著染血的雙手,也有些慌亂,剛剛那絕不是他的本性和本意,即便是父皇被鄭提督殺死時,他也未曾如此以殺人泄憤!他想起老阿姨說他身上有一股可怕的黑氣,會讓自己迷失本性,難道這就是那黑氣導致的?那麼在未來,他是不是又要被這黑氣影響,變得失去本心呢?

游到遠海的日本戰俘有四五百人,他們見局勢緩解,也開始回遊。這些人知道,在這茫茫大海上,想要靠著游泳逃生顯然不大現實,回到蓬萊港口接受命運是他們唯一的生路。

突然,回遊的人群發出驚叫,有的還在遲疑,更多人卻加快回遊,似乎棧橋上剛剛發生的殺戮不再可怕,海面上發生了推動他們反向逃生的新恐懼。

「怎麼回事?」建文眯著眼想要看清楚些,但這些人游得實在太遠,從他所站的位置看去,只是一大堆浮在海面上隨波逐流的黑點。

哈羅德掏出千里鏡,調整好焦距,閉上一隻眼朝著人頭攢動的海面看去。他看了一會兒,臉色變得煞白,嘴裡發出「哎呀,哎呀」的怪叫。

「看到啥了?是啥啊?」騰格斯在旁邊看得著急,一個勁兒地問,哈羅德也不回話,只是自己看。騰格斯耐不住性子,一把搶過千里鏡,自己拿著看。

「看到什麼了?」建文問手足無措的哈羅德。

「鯊魚,好多鯊魚,鋪天蓋地,胡天胡地,花天酒地……」哈羅德像是進入癲狂狀態,手舞足蹈地亂說亂叫。

建文心中一凜,他想到一個人。旁邊的騰格斯也叫起來:「鯊魚,好多鯊魚,嚇煞人了!」

建文趕緊從他手裡接過千里鏡,從凸面玻璃鏡頭中看到的,果然是像尖刀般成群結隊劃破水面的眾多鯊魚背鰭。海面上遊動的人群像魚群般朝著棧橋拚命遊動,但又哪裡游得過鯊魚?不多時,幾個游在後面的戰俘已經被鯊魚追上,鯊魚蜂擁而上,用鋒利的牙齒將他們身體撕裂,然後啃食他們的身體,鮮血在海面上擴散開,又刺激著更多沒有搶到食物的鯊魚追逐新的獵物。

建文趕緊放下千里鏡,他大概猜到將要出現的人是誰。不遠處的判官郎君也眉頭緊鎖,不悅地道:「貪狼這個混世魔王,難道是聞著血腥味兒來的?」他對貪狼這個主人的盟友再熟悉不過,若非破軍常年壓著他,這傢伙不定能幹出多少事來。破軍剛一死他就出現,莫非是要來分一杯羹?

他正想著,忽然看到建文攀上停泊在港口裡的青龍船,騰格斯、哈羅德等人也跟著上了船。

「你們要去做什麼?」判官郎君總是摸不準這位太子爺的心思,就像他總也摸不準破軍的心思。

「去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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