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五章 斬艦

戰國時有田忌賽馬的典故,田忌在孫臏謀划下,以自己的下駟對齊王的上駟,上駟對中駟,中駟對下駟。破軍和鄭提督顯然是上駟,王參將偏偏不幸是下駟,如今破軍這匹上駟對上王參將這匹下駟,結果可想而知。

「余者皆閃開,只拿王參將。」

伴著青龍船上眾士兵的齊聲高喊,破軍從船頭騰身飛起,右手銀光閃爍,將一艘愣頭愣腦來攔截的艨艟艦的半個船艏竟像是被快刀切過的豆腐切做兩半。艨艟艦的艦艏用生牛皮和鐵件加固,破軍這一劍快如閃電,簡直不是人力能為,明軍上下為之震撼。

王參將傻獃獃看著發愣,等他明白過來時,破軍已經飄然到了自己跟前。周圍的親兵見破軍登船,個個跳進海里,船邊的海面像煮餃子開鍋,全是攢動划水的士兵。

王參將見躲不開,只好自家賠了笑臉回話,說不過是上命所差,自己縱有潑天的膽子也不敢來打蓬萊。

破軍知道王參將為人圓滑膽小,也不想為難他,只說道:「此戰乃是我和鄭提督的事,王參將與我相識一場,不如就此退去,免得打起來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只是鄭提督將令……」王參將想到鄭提督發起狠來六親不認,說殺就殺的兇狠勁兒,感到渾身又一陣發麻。

「你怕鄭提督,就不怕王副提督嗎?」

破軍面色一沉,他平日里不愛提他原來的姓名和曾經的職務,如今用王副提督的名號來壓王參將,王參將果然被嚇到。他趕緊作揖打躬地告饒,說小官也不過是討碗飯吃,莫要讓小官為難。破軍也知道為難他不是辦法,巨闕劍出鞘,沒等王參將反應過來,一縷頭髮早到了破軍手上。

「我今日只學曹阿瞞割發代首,你拿我破軍這縷頭髮回去交差,鄭提督想必也不會為難你了。」

中原漢人極重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的道理,輕易不會割頭髮,破軍如此做也算給了王參將極大的面子。王參將見狀不敢多言,趕緊將這縷頭髮貼身收了,又命泡在海水裡看熱鬧的中軍官快點爬回船上,揮舞令旗,讓各船收拾死傷官兵撤離。殘存的八十來艘明船,掉轉方向,朝著遠海飛快駛去。

看到明軍退去,破軍這才登上蓬萊炮台,在水兵們一片「千歲」的歡呼聲中,順手掏出一隻被嚇得鑽進炮管的貓抱在懷裡,對前來拜見的判官說道:「你快去發信號,告訴前方蓬萊無恙了。」

三發綠色信號彈隨著「嗵嗵嗵」的炮聲騰空而起,在空中炸裂。

帶著船隊走出幾里遠的王參將看天上的三發綠色信號,旁邊的中軍官擰著濕透的衣襟問道:「王官爺,咱要不要打個回馬槍?」

王參將瞪了他一眼,低聲說道:「打個屁,鄭提督和破軍那是玉皇大帝和太上老君打架,咱們這班小鬼兒終歸是下面人,賣這力氣幹啥?你留著腦袋回家伺候娘子洗腳吧。」

中軍官見上司發怒,嚇得一縮脖子。王參將搖晃著腦袋,回船艙盤他的蜜蠟串去了。

建文重新調整了前線配置,指揮著剩下的蓬萊軍分成了三隊,一隊隊地出戰。面對明軍的凌厲攻勢,一線的戰船數量不足,往往難以支持半個鐘頭,他就讓人鳴金撤下來,再用鼓點催促第二隊補上。這樣雖說難以取得優勢,至少做到一隊激戰,一隊待機,一隊在最後面保持休整狀態。

「鄭提督果然厲害。」

在破軍寶船的船尾樓指揮作戰的建文皺著眉頭,想起小時候鄭提督經常和他玩的兵船推演遊戲。在一張海況圖上擺著許多被漆成紅、藍兩色的木質小船模型,鄭提督總是將可以先走一步的紅色船讓給他,自己用藍色船。這三層船陣、留一支游擊部隊的法子還是鄭提督教給自己的:

「敵強我弱,可依此法布陣,雖不能全勝,終能支吾一時。」

鄭提督的提點言猶在耳,戰船模型換成了真船,這是一場師徒之間的海戰。

「前方再有船下來,點出十艘破損不能交戰的戰船,將炮位上的重炮都扔進海里,我自有用處。破軍大王想必很快會有動靜。」

老何應了一聲,派人下去準備。騰格斯在建文身後看了幾個小時的海戰,直看得他口乾舌燥,瞪圓雙眼,恨不得一腳邁出幾里地,衝到前線去打個痛快。

看出騰格斯的焦急,建文側過身子對他淡淡一笑:「莫要急,你才是這一戰的主角。」

騰格斯聽建文這般說,倒有些更加著急了,側著腦袋直搓手:「俺跑了這一趟,都照著你說的安排了,你只是不讓俺上,這要等到啥時候啊?」

「唉……」建文搖搖頭,說道,「急什麼,你是沒看過整台的戲。當初宮裡逢年過節演出雜劇要從早演到晚,前面出場的都是小角小戲,這大角的大戲都是最後一場才上。」

海上的戰鬥到此時已然打到上午九點,雙方戰士打了四個小時,船隻和人員折損都甚為巨大。雖然明軍戰船多,反而難以將所有戰力推到前線,接戰的總是只有最前方的部分船隻。此時的海戰主要靠船頭主炮射擊,然後是接舷近戰,明軍無法發揮火力和人數上的優勢。

鄭提督雖然希望變陣成偃月形,將蓬萊軍分割包圍。但建文將隊伍分成三隊且戰且退的戰術,讓他難以用火力雖猛而速度慢的重型戰船從兩邊包抄上來,派出的快速輕型戰船又總是被建文後方的游擊部隊擊退。雙方在這一進一退的戰鬥中形成消耗戰,這是鄭提督最厭煩的局面。

「也不知監軍大人的右翼哪裡去了,如何還沒趕到?」鄭提督拍著椅子把手望向太陽,日照開始變得猛烈,士兵們想必更加勞累。

若是平日,他還樂得這位監軍大人姍姍來遲,省得他指手畫腳。只是如今正是作戰中,他計畫著以中軍為砧板,以右翼為刀斧,給蓬萊軍致命一擊。

破軍寶船上的建文也一樣開始焦急了,蓬萊那邊至今毫無反應,也不知道打得如何。旁邊木質樓梯上「噔噔噔噔」地響起,判官郎君再次從甲板下面探出身來。他臉上的血跡和煙塵被汗水沖刷出一條條溝壑,四個小時打下來,平時看似精力無限的判官郎君也顯得有些疲勞了。

他將被黏稠黑血糊住刀柄的斬馬刀往旁邊一扔,接過一碗親兵斟的熱茶,「咕咚咕咚」喝下去,又伸出空碗討要。連喝了三碗,這才緩過來,對建文說道:「我軍損失接近一半,蓬萊那邊可有消息?」

「尚無消息,想必還在苦戰。」建文努力做出鎮定的樣子,免得別人看出他初次指揮戰鬥的緊張。

「啪啪啪!」

蓬萊方向騰起三發綠色信號彈,他立即轉憂為喜,判官郎君的眼睛也閃閃發亮。這正是破軍和他們約好的信號。

「小郎君,那十艘船就交給你了!」

看到蓬萊方向騰起的三發綠色信號,鄭提督心頭一緊,「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對中軍官下令道:「命令前軍,切切不可拉開距離,小心敵軍炮擊!」

前陣的明軍正在迅猛突進,只見蓬萊軍的前鋒再次後退。明軍經過一早晨激戰,早已對蓬萊軍交替往複的戰術感到麻木,接下來顯然敵人會補上第二隊,再過半小時會補上第三隊。

「敵人不行了!」

明軍的軍官拚命給士兵們鼓勁。確實,敵人的防禦顯然越來越艱難,他們的船隻數量在減少,如果再來幾次突擊,很可能將之突破。

話雖如此,這次的敵軍數量也少得有些不像樣子,居然只有十艘千瘡百孔的破船。

此時的戰局處於膠著狀態,上面下令要和敵人纏在一起,明軍放棄拉開距離炮擊的戰術,而是緊緊貼上去進行肉搏。他們看到第二撥敵船迎上,也立即駕著船貼了上去。

雙方巨大船體相撞,發出「咚」的一聲巨響,蓬萊船隻猛地朝一側歪去,似乎要被撞擊撞沉。

「看見沒有,敵人無船可派了!」在明軍軍官帶領下,明軍歡呼著駕船靠近,翻越船舷跳上敵船。船尾幾名操舵的蓬萊士兵立即跳水逃走,毫無鬥志。先跳上船的明軍立即發現不對頭,敵人船上並沒有戰鬥人員和武器,只有碼放整齊的木桶和堆積的柴草,甲板上也滑膩膩的都是魚油脂味。

「糟了!」

富有經驗的老兵立即明白是怎麼回事,扔下武器就往海里跳。

後退中的蓬萊軍船上炮火齊發,朝著自己這十艘船猛射,十艘澆滿魚油脂的蓬萊船甲板上忽地捲起橙紅色的火球,將甲板上的人瞬間吞沒。明軍前線一片火海,大軍的行進被阻,後隊擠到前隊,前隊則儘力希望遠離著火的區域,蓬萊軍趁著敵軍這短暫的混亂,向後拉出了距離。

建文閉上眼,不忍看這烈焰飛騰的殘酷畫面,他厭惡戰爭,厭惡奪取別人性命,可為什麼戰爭總是不願離他而去?

老何在一旁提醒:「太子爺,是否向蓬萊發信號?」

「嗯!」建文睜開眼,用力點了一下頭,現在他別無選擇。

從前線判官郎君的狻猊船上騰起定位炮火的信號彈。

短暫的寧靜後,空中響起類似數十匹馬拉著巨型石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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