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背叛

阿夏號的主桅杆頂端,女兵遠遠看到碧海雲天之間似乎有十幾個小黑點在盤旋。她努力張望,卻由於太遠無法確認,只好大聲朝著甲板上喊道:「遠處好像有海鷗!」

聽說有海鷗,船上的水手們都振奮萬分。每個有航海經驗的人都知道,有海鷗的地方必定有陸地或海島,連被暈船搞得七葷八素的騰格斯也精神起來,原本這時應該派遣小舢板去確認,他卻大包大攬地要求自己去看看,潛在心思卻是想在折騰了他好幾天的羅剎女武士面前露一手。

沒等別人回答,騰格斯急匆匆地脫掉上衣、褲子,全身上下只剩一條貼身短褲,扇動背上的小翅膀,一躍從船上跳了下去。在人們的驚呼中,只見他龐大的身體緊貼水面靈活地打著水漂滑行,沒幾下就跑遠了。

過了一會兒,眼看騰格斯碩大的身影朝著去路快速折回,到船邊奮力扇動小翅膀躍上甲板。

「是島!島上有人!」騰格斯的臉頰紅撲撲的,露出抑制不住的喜悅,終於能雙腳踩上陸地擺脫無休無止的暈船,這對他來講實在是可喜可賀的事。

羅剎女武士朝著騰格斯寬大的胸口來了一拳以示誇獎:「你小子還真有兩下子!」這金髮女人五官雖粗獷卻是極端正,眼睛更是大大的,身高甚至比騰格斯還要高出大半頭。草原上的女人都特別健壯,上馬套馬,下馬趕牛,和男人沒兩樣,騰格斯覺得這女人有草原女人的樣子,是他這輩子見過最漂亮的女人,起碼比小細腰的七殺要好生養。

這是南洋上一座不知名的小島,方圓有幾里地,島上有山有水,甚至還有個小漁村,是個補給方便的理想駐紮地。阿夏號的女水手們都開始忙碌起來,她們拆掉為方便航行加裝的木板,將船隻重新布置成船城。漁村裡的村民沒見過這樣的大場面,都跑來看熱鬧,小鮫女率人帶著給當地人的禮物跑去村裡,找村長溝通補給新鮮食物和淡水的事,整個阿夏號再次變成了大工地。

建文正在房間里半靠著床給七里念書聽。七里作為忍者受教育有限,偶爾看過幾本書也是假名注音,漢字認識並不多。建文醒過來看她坐在靠著窗口的地上,正拿著本《搜神記》磕磕巴巴地讀,便要過來讀給她聽。建文在宮裡看書甚多,又在泉州市井聽過不少故事,所以他在給七里念書時,還經常會夾雜一些自己聽過的坊間傳說。

七里一聲不吭,捧著臉忽閃著空靈的大眼睛直愣愣出神,聽到精彩處還會努力抑制自己放大瞳孔,像個好奇的孩子。建文覺得七里從沒那麼可愛,忍不住在講到關鍵處故意停頓,引得不愛說話的七里急得拔出刀催他快講,建文內心感到莫大的滿足感。

「篤篤篤!」

艙門被人輕輕敲了幾下,銅雀推門探進半個身來。

「太子爺,隨小老兒去陸地散散心如何?」

「同去同去!」建文已經很多天沒有上過陸地,聽了銅雀的建議頓時興奮異常。他上次登陸還是在被貪狼抓獲和銅雀交易時,不過那只是個小小沙洲,並不能算是真正的陸地。建文掀開被子跳下床,最近他走路已然不需要拐杖,七殺每日給他做的推油治療次數也減少了,這倒是有點遺憾。他正要動身,忽然想起七里還在等他講故事,於是遲疑著看向七里。

七里站起來說:「你去吧,我也出去走走。」說罷頭也不回地朝著門口走去。

「要不……一起去走走可好?」建文試探著問七里。

「不必,我自己看書去。」七里把門完全打開,徑直走了出去。

銅雀正站在外面。他換了身嶄新的白衣,頭上戴著高頂紗笠。他捻著鬍鬚,眼睛緊盯著七里搖擺的腰肢和臀部,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突然對正在換衣服的建文說:「從臀相和步伐看來,這女娃兒太子爺還沒臨幸過?」

建文差點一口血噴出來,手忙腳亂地要銅雀低聲些,生怕被耳朵靈敏的七里聽到:「我和她清清白白,連手都未曾摸過,老先生切莫亂說。」

銅雀不以為然,笑道:「太子爺何必緊張,你可是大明未來的天子。中原天子富有四海,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都算少的,何況這裡是阿夏號,在這船上的男子,哪一個不是為了享受人生?何況這小女子已經自稱把身體許給太子爺,那就是太子爺的奴婢。在高麗,男主人可以任意支配奴婢女子,何況這女娃兒幾次三番主動要和太子爺合巹,若能得未來天子臨幸,只怕她高興還來不及。」

「七里可不是那樣的女子,」建文見銅雀對七里有些語出輕蔑,心中不快,他嘟囔道,「再說她要與我合巹,不過是為報恩罷了。況且,她也不是我的奴婢,從嚴格意義上來講,你從貪狼手上買了青龍船和我們,她倒可以算是你的奴婢。」

「此話當真?那是說,小老兒對七里這女娃兒有支配權啰?」銅雀面露狡黠的微笑,順手又撈起胯下那隻銅雀。

每個人都會有下意識的動作,銅雀盤算什麼重要的事,都會習慣性撈起腰帶下擺上那隻黃銅雀在手裡盤。建文見他又抓起那隻銅雀,心裡「咯噔」一下,他知道銅雀只怕並非是在說笑,趕緊問道:「銅雀老先生,你有什麼事可別瞞著我。還有那位……老阿姨不是說會幫我們見什麼人,然後去佛島嗎?為何到現在還沒有起程的準備?」

「老阿姨乃是南海首屈一指的神婆,活了一百五十多年,做過十幾個國家的國師。她既答應幫你去佛島,自然是不成問題。只是我們和七殺的賬若是不能了了,恐怕離開阿夏號都成問題。」

聽到這裡,建文忍不住色變:「那七殺怎麼才肯讓我們離開?」

見建文認真起來,銅雀立即換了副無奈的表情,長嘆一聲,愁眉苦臉地說:「太子爺你日前在航圖室也是看到了,七殺那婆娘姦猾得緊,我們替她打仗賣命幫她保著生意,她自己大方給王參將許多金銀,回過頭卻算在我的頭上。」嘴裡說著,從袖子里掏出幾張紙,手指蘸著唾沫一張張翻給建文看。

建文湊近一看,原來竟都是賬單,大到賄賂王參將的財物,小到搬遷損耗的一根釘子,賬目細緻入微、令人髮指,建文看得陣陣頭痛。他想起在航圖室七殺和銅雀說起過討要債務,他當時還以為只是開玩笑。

「『最毒莫過婦人心』,這古話說得真是不差。」

「騎鯨商團不是富可敵國?我看這點小錢對老先生應該不過是九牛一毛吧?」建文知道銅雀肯定是在演戲,騎鯨商團幾乎壟斷了東南海上貿易商路,一年的收入足夠買下個南洋小國,說騎鯨商團的會長沒錢,那天下就沒有有錢人了。

「太子有所不知,」銅雀做出一副有心無力的樣子,居然掏出個銅邊黑珠的小算盤撥拉給建文看,「騎鯨商團表面光鮮,其實只是個空架子。單是商團在各國僱用的人員就不計其數,這些人的薪水足夠讓這個商業帝國破產。更何況你也看到了,這海上的海盜和各國官吏哪個不需要打點?再加上海關關稅苛捐、戰爭和海難造成的損失……」銅雀每說一項就撥拉幾粒算珠,等他算完,小算盤上的算珠幾乎都快不夠用了。

「好啦好啦,老先生想必是看上我有什麼值錢的東西?青龍船和玉璽是斷斷不可的,海藏珠我倒是想給你,可你也拿不去啊。」建文打住銅雀的話頭,他在聽銅雀絮叨的同時一直在看陽光燦爛的窗外,外面人聲鼎沸,騰格斯的大嗓門兒響亮得很。他急著想出去散步,實在不想繼續看銅雀演戲。

「小老兒出身低微,那青龍船只有太子這般尊貴人物才能操縱得了,要它做什麼?再說,為了太子老夫就算傾盡家財也無怨無悔。只是騎鯨商團的預算支出本非老夫一人能獨斷,若是再賠償七殺這筆巨款……怕的只是將來花費尚多,不知老夫資財可否夠支應到佛島。」

銅雀雖說老奸巨猾,但話說得也確實有理,建文暗想:「我現在孑然一身,值錢的東西就一條青龍船,他既然說不要,且聽他如何講。」便說道:「只要是我拿得出的,老先生儘管開口,我沒有不給的道理。」

銅雀略微沉吟,近前一步壓低聲音說:「你也說了,我對七里有支配權,那麼請把她讓渡給七殺如何?」

阿夏號的水手都是女人,她們雖然干著和男人沒有區別的工作,性格豪放得也像男人,愛美的本能卻無法抹殺。在不影響幹活的條件下她們也會戴耳環甚至化淡妝,她們頭上戴著的水手頭巾五顏六色,完全是根據個人審美而定。

她們圍成一圈,遠遠看去彷彿五顏六色的鮮花在盛開,騰格斯在這百花叢中端起一隻大碗「咕嘟咕嘟」喝下滿滿一海碗烈酒,然後將碗摞在桌子上小山般的碗堆頂,觀看的女水手們發出「哇噢」的尖叫助威。

「二十碗。」對蒙古人來講,喝酒就如喝水一樣平常。騰格斯面不紅心不跳地看著羅剎女武士。

羅剎女武士臉早已變成青色,雖說羅剎人生於極北苦寒之地,生性好喝烈酒,但他們的酒量和血液里都流淌著烈酒的蒙古漢子相比,只能甘拜下風。

「說好的,你要是輸了,就要告訴俺你的名字。」騰格斯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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