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最後的照片 4

悲痛有可能讓人心灰意懶,但也有可能讓人愈發清醒。而凌漠就是後一種。

在殯儀館冷凍間最先看到蒼白的唐駿的面孔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被這個噩耗驚呆了,與唐駿朝夕相處,一直把唐駿視為己父的凌漠更是悲痛萬分。但是,也只有凌漠在那種極端情緒中,發現了蹊蹺之處。

畢竟上了年紀,唐駿也開始注意養生了。也不知道是幾年前,唐駿開始戴著這隻運動手環,每天計步。時間久了,凌漠和唐鐺鐺也都已經熟悉了他的這隻手環。這個並不蹊蹺,蹊蹺的是,大家都知道,手環是每天零點自動歸零的,而唐駿出事的時候是凌晨,況且唐駿晚上一直在家,到案發現場也是開著自己的汽車去的。

剛才說了,就在唐駿的手環亮了一下的時候,凌漠敏銳地注意到,上面的數字居然達到了五千多,這和平時唐駿一整天的運動量差不了多少了!

這太可疑了。

細心的蕭望在凌漠取下唐駿的手環時,就知道凌漠發現了異常,在成員們坐上萬斤頂準備趕往唐駿出事的現場時,蕭望詢問了凌漠。

凌漠毫無隱瞞,把自己的懷疑說了出來。

「這個好辦。」蕭望從口袋裡拿出手套戴上,說,「這種手環是獨立計步的,並不需要通過APP連接手機。而手機上,會有獨立的健康係數記錄系統。」

蕭望戴好手套,從物證袋裡拿出唐駿生前使用的手機。

「鐺鐺知道密碼嗎?」蕭望扭頭柔聲詢問唐鐺鐺。

此時的唐鐺鐺比剛才要清醒了一些,但是她仍沒能回過神來,淚眼婆娑地靠在蕭望的肩膀上。

「鐺鐺,你是大人了,要堅強。」蕭望看著唐鐺鐺的樣子,很是心疼,用手輕輕撫慰她的肩膀。

「我是孤兒了。」唐鐺鐺帶著哭腔說。

「不,我們都是你的親人。」蕭望指了一圈。大家紛紛點頭,給予唐鐺鐺安慰和鼓勵。

「密碼,密碼好像是7674。」唐鐺鐺抽泣著說。

「7674?」蕭望說,「這數字是什麼意思?」

唐鐺鐺無力地搖搖頭,表示她也不知道這數字的含義。

蕭望沒有繼續追問,用密碼打開了手機,打開健康系統。

凌漠的推測完全正確,從一個月前到現在,唐駿每天的活動量都是很穩定的,每天大約六七千步。但是,今天凌晨以後,手機上的步數是一千多步。

也就是說,唐駿的手環和手機,出現了計步的巨大偏差。

在事發現場,唐駿不僅戴了手環,也帶了手機,那麼,如何解釋這一偏差呢?成員們百思不得其解。

在沉默中,汽車抵達了事發現場。

現場是在郊區的一個工地,工地的中央有一個大沙堆,大沙堆的一側停著一輛鏟斗放在地上的裝載機。幾名武裝整齊的特警在周圍警戒,而裝載機的周圍有十幾個人圍著,忙忙碌碌的。

十幾個人中,有一位穿著二級警監製服的高級警官在場指揮,正是蕭聞天。

守夜者成員們,除了唐鐺鐺全身無力仍在車上休息,其他幾個人紛紛走到蕭聞天的背後。

「爸。」蕭望叫了一聲。

蕭聞天回頭看了看孩子們,滿眼的憤慨。

「老唐就是在這裡出事的。」蕭聞天指了指裝載機,說,「裝載機的鏟斗,把他壓在了下面,整個胸腹部和雙手都被壓住了。尤其是胸部和雙手的損傷最重,有開放性損傷。法醫通過屍表檢驗,分析老唐是擠壓導致胸腹部多器官破裂,出血死亡的。」

說到「死亡」二字時,蕭聞天的聲音有些顫抖。

成員們走到裝載機的旁邊,鏟斗已經被到場施救的消防人員鋸斷了液壓桿,但還可以看得見鏟斗下方的殷殷血跡。

「實際上,消防和120抵達的時候,老唐已經去世多時了。法醫推斷,他的死亡時間,大概是凌晨兩點左右。」蕭聞天說。

「謀殺嗎?」蕭朗咬牙切齒地問。此時此刻,沒有人比他更想抓住兇手。

「前期調查發現,老唐是今天凌晨一點多一個人駕車到附近的,監控視頻可以證明。可惜,附近是郊區,只能確定他是到了附近,但是不能確定他來這裡做什麼,也不知道有沒有其他人過來赴約。」蕭聞天說,「現場附近地面不具備現場勘查的條件,所以也看不出什麼。」

「那開裝載機的人呢?」聶之軒問。

「這台裝載機的鑰匙,只有駕駛員林某一個人有。民警到達的時候,發現裝載機是鎖著的,但他們還是控制了林某。不過這個人說從昨天天黑開始就沒有幹活了,他就鎖了裝載機,去打麻將了。」蕭聞天說。

「別聽他胡扯,我來揍一頓他就交代了!」蕭朗把拳頭捏得很緊。

蕭望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說:「有不在場證明嗎?」

蕭聞天默默點了點頭,說:「確實有足夠的證據證明林某不在場,而且他有幹完活鎖好車的習慣,不可能有其他人能夠操縱裝載機去壓人。我不放心,安排了技術部門對控制室內進行了勘查,除了林某的相關物證,確實找不到其他人的物證。」

「那會是怎麼回事?」蕭望問,「難道是意外?」

「技術部門確實懷疑是意外。」蕭聞天說,「據林某說,他離開的時候,裝載機的鏟斗是舉起來的。所以技術部門分析,如果老唐正好站在鏟斗之下,而那個時候正好機器發生了故障,有可能會導致鏟斗下降而壓住老唐。」

「不可能。」凌漠說。

蕭聞天嘆了口氣,說:「我也不相信,所以找了裝載機的機械工程師來檢驗。」

「確實是機械故障啊。」一名戴眼鏡的工程師從裝載機的機腹之下鑽了出來,對蕭聞天說,「領導,我們看了,確定是機器的液壓裝置出現了故障,可能是因為昨晚大風,或者有重型車輛途徑附近導致地面震動,引發故障,導致液壓桿失效,從而出現這一場意外。」

「意外」二字格外刺耳。

「說,你是不是被收買了?」蕭朗一步衝上前去,揪住工程師的衣領,差點兒把他拎了起來。

「你冷靜點。」蕭聞天強壓著情緒,低吼道。

蕭望拉開蕭朗,連聲向工程師道歉。

「如果有一個和你一樣懂行的人鑽入機腹,是不是可以摧毀液壓系統?」凌漠提出了關鍵的問題。

「這,這,這……」工程師頓時語塞,「這不太可能吧?這個很專業。」

「我問的是,有沒有被破壞的痕迹?」凌漠問。

「這,這,這……」工程師翻著眼珠回憶著,「好像沒有吧。」

凌漠皺了皺眉頭,二話不說,鑽進了機腹。過了許久,他才滿臉灰塵地又鑽了出來,說:「機腹不上鎖,什麼人都能進。液壓裝置被拆得七零八落,即便有破壞痕迹也看不出來了。」

很顯然,工程師檢查的時候,並沒有注意保護物證。

「我記得沒看出什麼人為破壞的痕迹,沒有,一定沒有。」工程師說。

凌漠心裡很清楚,這是他掩飾自己的行為,其實他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不過作為一個機械工程師,他沒有注意到這個,也不算失職。

「機械」二字在凌漠的腦海里一閃而過,他猛地抬起頭,對蕭望說:「機械!」

蕭望已經意識到這一點,默默地點頭,思考著如何去做。

「如果是這樣,我們警方就有點騎虎難下了。」蕭聞天說,「立案的依據顯然不足,畢竟有懂行的人謀財害命,實在是極小概率事件。但不立案的話,對不起老唐。我也知道你們掌握了一些疑點,雖然還不能說明一些什麼,但疑點終究是無法解釋的疑點。」

凌漠點點頭,說:「我們在中心現場再搜索一下,還得麻煩工程師把液壓系統復原,我們也看看原始狀態是什麼樣的。」

工程師剛才被蕭朗一嚇唬,現在啥也不敢說,重新鑽進了機腹。

而成員們,圍著剷頭和那一攤殷紅色的血跡,細細尋找土地上的線索。

兩個多小時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工程師從機腹里重新鑽了出來,說:「復原了,但是看不出什麼啊。自己壞的、別人弄壞的,都是有可能的。」

既然工程師都這麼說了,蕭望也只能鑽進去看了一眼,並不能得出什麼線索。畢竟,這麼專業的知識,守夜者是完全不掌握的。既然工程師認為液壓系統的故障,可以是自然損壞,也不能排除有人故意摧毀,那麼再糾纏下去也毫無意義。

倒是在這個時候,凌漠用一把小鏟子,從乾涸的土地裂縫中挖出了一個小物件。

「這是什麼?電子元件?要問問鐺鐺。」凌漠用戴著手套的手指捏著一個亮晶晶的小物件。

「不用,這個我知道。上次鐺鐺重建行車記錄儀的時候告訴過我。」程子墨說,「這個是三軸加速度感測器的一個部件。」

「什麼東西?」凌漠轉頭問。

「手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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