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他的左耳 2

「很漂亮的一個同一認定。」程子墨感嘆道。

「確實精彩。」凌漠說,「看起來有很大的運氣成分在裡面。但是我們破案,又何嘗不是利用各種巧合和運氣呢?如果我們細心尋找,一定可以找得到各種線索,即便是由巧合和運氣組成的各種證據和線索,但如果不是一絲一毫的線索都不放過,那麼自然也就沒有巧合和運氣的存在了。說白了,看似巧合,實則必然。」

「姥爺的重點是,以現在的辦案程序和證據要求,這起案件並不是鐵案。」蕭望說。

「不會啊,挺紮實啊。」蕭朗奇怪地說。

「如果葉鳳媛狡辯說他是自己在石灰池裡淹死的,頂多也就是個侮辱屍體罪。」凌漠說。

「可是自己淹死的,為什麼要焚屍啊?」蕭朗說。

「你那是常理推斷,組長之前就說了,推斷不是證據。」凌漠反駁。

傅元曼還是一臉微笑地看著眼前的年輕人們,沒有說話。

蕭望低頭沉思,在他的腦海里,把自己辦的案件過程重新又走了一遍,同時,他把自己代入成犯罪嫌疑人,想盡辦法去狡辯。因為這種臆想出來的狡辯之辭,很有可能就會成為之後犯罪嫌疑人的「合理懷疑」。

想著想著,還真是讓蕭望給想出了一個「合理懷疑」。

「明白了,咱們的案件,也有缺陷。」蕭望說。

傅元曼的臉色出現了一絲如釋重負的表情,在他的心裡,已經對這個優秀的外孫徹底放心和信任了。

「死因?」蕭朗問。

「對,死因如果不確定,就不能確定是阮風殺死了趙金花。這是最基礎、最根本的證據,我們卻忽略了。」蕭望說。

「這有什麼好說的。」蕭朗說,「阮風帶著箱子去趙金花家,不是去殺人,難道是去拉廢品?」

「如果他就說自己是去拉廢品,是不是合理懷疑呢?」凌漠反問蕭朗,「你又被常理推斷塞進了牛角尖。」

蕭朗一時語塞。

「為了防止阮風狡辯,就必須要確定趙金花的死因,還要根據趙金花的死因來確定死亡性質。」蕭望說,「這樣,才算是證據鏈的徹底閉合。」

「說得好。」傅元曼說,「無論是可以看得到的客觀證據,還是我們推導出的主觀證據,任何一個單一的項目,都不能給犯罪行為定罪。我們要做的,是把客觀證據和主觀證據全部串聯起來,一環扣一環,沒有漏洞。只有具備完善的證據鏈,我們探尋出的真相,才是真正的真相;法律體現出的正義,才是真正的正義。」

「明白了,是聶哥出馬的時候了。」蕭望用目光尋找聶之軒的身影。

「在你們來彙報的時候,我就已經讓聶之軒去做這件事情了。」傅元曼又是微笑著說道,「雖然案件很快就要破案了,但是我們還是要爭分奪秒地把所有的事情做在前面。犯罪嫌疑人有好幾天的時間去思考如何躲避法律的制裁,自然他也會想得到我們找到屍體殘骸後他該怎麼辦。所以,在審訊前,如果我們掌握了完善的證據體系,即便犯罪分子會抵賴,也是沒有用的。我們有證據,審訊人員有信心,偵破工作才能順利進展。」

「一定會順利進展的。」聶之軒推門走進了會議室,「死者舌骨大角骨折,骨折斷端有生活反應。雖然屍表已經完全炭化了,但是我們通過開顱,還是看見了死者顳骨岩部出血的窒息徵象。由此可以判斷,死者是被嫌疑人扼壓頸部導致機械性窒息死亡。」

「之前朱老師教過我們,所有的死亡,只有扼死是自己不能形成的。一旦看見扼死,就一定是他殺。」凌漠補充道。

「至此,這個案子就順利破獲了。祝賀你們。」傅元曼站起身來為孩子們鼓掌。

「對了,組長。」聶之軒說,「解剖之後,阮風就低頭認罪了。我也參與了審訊,並且問到他是如何弄斷門上的金屬安全鏈的。」

「哎呀,這茬我都差點兒忘了。」蕭朗坐直了身體。

「他說,從換完乳牙之後,他就可以隨意用牙齒磨斷金屬。」聶之軒說,「這顯然是人類不該具備的能力。」

「牙齒異常堅固。」傅元曼沉吟道,「可能是基因決定的吧。」

聽到「基因」二字,蕭朗和凌漠對視了一眼。

「可惜,我們是不可能去研究一個活人的牙齒為什麼這麼堅固的。」傅元曼說,「而且,這對於他作案,並不是最關鍵的證據。我們只要知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是有很多科學暫時不能完美解釋的個體差異現象,但我不認為那是超能力。」

「對,那不是超能力。」凌漠低聲說,「那是『演化者』。」

會議是散了,但是蕭望卻對凌漠最後的那一句耳語產生了巨大的興趣,於是邀請他們去附近的飯店慶功。

說是「慶功」,更準確地說,應該是進一步地交流。從飯局的氣氛上看,比平常的聚會要嚴肅多了,大家的話題基本都是在圍繞「演化者」來展開的。

凌漠詳細介紹了他們的推斷過程:從「幽靈騎士」開始,他的催眠能力已經超出了我們經常理解的催眠,而導致這一切的,就是聶之軒在他大腦里發現的異樣蛋白質——基因突變的結果。無獨有偶,除了「幽靈騎士」,山魈似乎也有著某種用常理科學不能解釋的「超能力」。如果一個人是巧合,那麼兩個人就是必然了。受到了「基因嵌合體」的啟發,凌漠和蕭朗弄明白了基因、基因突變、基因進化、基因演化的關係。他們分析,這兩個人,或者說,還有一些他們不知道或者不能確定的人,都是因為基因演化而產生了一些異於常人的變化,而利用這些變化去作案,將多多少少會為警方帶來一些麻煩。

不可否認,在茫茫的人群之中,總是有一些異於常人正常能力的人,雖然不會像X戰警那樣過於誇張,但是其表現出來的能力還是能讓人瞠目結舌的。電視台就有那麼一檔節目,節目嘉賓都是正常人,卻有著異於常人的能力。雖說這些能力有的是與生俱來,有的是後天訓練,但歸根結底,都是有上限的,都是可以用科學來解釋的。這些人為什麼會具備這樣的能力?自然是因為基因的原因,不過這些能力可能對他們正常生活不會有什麼影響,有的或者可以幫助他們在某種領域優於常人,僅此而已。

蕭望大致明白了蕭朗和凌漠的解釋,他問:「究竟是不是有人利用某種方法來促進人類的『進化』呢?」

蕭朗直接搶答:「顯然是不可能的。」

凌漠說:「對,首先要明確一個概念,演化永遠都不會是進化。」

蕭朗見凌漠插話,趕緊搶著解釋:「隨著基因技術的日新月異,確實可能有人會去研究針對性進化基因的藥物。但是,確保基因進化、定製『超能力』是絕對不可能實現的。因為即便是有針對性地催化基因突變,也不可能保證突變的方向,『進化』可以,那麼『退化』『變化』都可以。哎呀呀,反正通俗地說,本意是想弄出一個超級能力,卻很有可能弄出一個癌症。更何況,人們還不能準確地搞清楚基因的變化如何影響每個人不同的功能。」

蕭望認真地盯著蕭朗。

「我解釋得這麼透徹,你還聽不明白?」蕭朗驚訝道。

蕭望微微一笑,總結道:「所以,定製超能力,並組織超能力犯罪團伙的可能性,是沒有的。」

「嗯。」蕭朗和凌漠同時狠狠地點了點頭。

不管凌漠和蕭朗把這個過程描述得有多複雜,但是蕭望還是聽明白了。很快,他陷入了沉思。在凌漠和蕭朗懷疑到基因突變之前,他也曾經設想過因為「基因」而產生的作案動機——基因選擇。

蕭望在對系列嬰兒盜竊案進行調查的時候,分析認為丟失嬰兒的父母,似乎都有著那麼一點點長項。比如,最近丟失孩子的家庭是一個體育世家;之前還有科學家的家庭也丟失了孩子。所以,蕭望對於這一現象,曾經有過猜想,是不是有人在基因選擇,尋找那些優秀家庭的孩子進行盜竊,並且訓練成人,成為這個犯罪集團的「打手」。

蕭望的這個考慮不無道理。如果不是利用某種手段來促進人類「演化」,而是通過基因選擇的方式來尋找那些可能的「演化者」,從而組織犯罪集團,從事犯罪活動,這個倒是有可能會實現。

「那不如去那檔節目里直接綁人好了。」蕭朗用這樣一句話,也減少了這種猜測的可能性。

可是,畢竟上過節目的人目標很大,而且都是成人,很難控制,自然不可能採用這種方式。不過,選取兩歲以下的嬰兒,這個風險太大了。畢竟,並不是說長跑冠軍的兒子一定是長跑冠軍,狙擊手的女兒一定是狙擊手,所以這種基因選擇,並沒有一定的醫學理論基礎可以支持。

總之,猜來猜去,大家都知道這回事一定是和「基因突變」導致人體「演化」,表現為某種功能有質的飛躍等一系列關鍵詞有著緊密聯繫。但是,究竟是用哪種方式來實現這一目標,大家還是沒有能夠得出一個可靠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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