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血色骨灰 3

1983年,守夜者組織成立34周年,也是守夜者組織戰功累累、最受到部領導青睞的一年。這一年,準備接任守夜者組織負責人職位的傅元曼三十九歲,而他最得力的助手——董連和,三十七歲。

這一年,因為傅元曼忙於投身配合警方的大型打擊犯罪的行動,所以這一起案件的主角是董連和。一直作為組織成員里「和事佬」的老好人董連和也正是因為此案件,證明了自己的實力,從傅元曼巨大的背影里走進了人們的視野。

在警方忙忙碌碌處理各種刑事案件的時候,《南安晚報》的一則報道引起了南安市的軒然大波。在那個年代,沒有新媒體,沒有自媒體,電視機更是奢侈品,所以人們獲取社會資訊的方式幾乎全部都依靠報紙,那也是紙媒最有影響力和號召力的時代。受警方嚴厲打擊犯罪的影響,當時社會幾乎可以用「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來形容。所以,南安市最大的紙媒報道出的一則吸引人眼球的資訊,迅速成為整個南安市街頭巷口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這件事情恰巧發生在《南安晚報》的一名社會資訊版記者的身上。

記者叫何老三,雖然名字很有鄉土氣息,卻是一名不折不扣的老學究,也是《南安晚報》的資深記者。時值清明,何老三帶著一家老小到殯儀館去祭拜已經過世數年的父親,可是在骨灰盒寄存牆處發現了異常。

雖然從1956年開始,國家就已經進行殯葬改革,希望能變土葬為火葬,但是,直到1985年,國務院才頒布規定,首次規定在人口稠密、耕地較少、交通方便的地區推行火葬,並有強制性條款。不過在1983年,火葬的意識已經在南安市落地生根了。因為還沒有現在的集中公墓管理模式,所以一些不擁有自留地的城市人口在火葬後,會將骨灰盒寄存在殯儀館。中國人雖然對骨灰盒很講究,但是在當時的經濟條件約束下,絕大多數老百姓的骨灰盒也不過就是個木頭盒子。盒子不值錢、骨灰更讓人避之不及,所以既然不是什麼寶貝疙瘩,殯儀館也不可能去安排保險柜來寄存骨灰。

實際情況是,殯儀館築了水泥牆,牆上密集排列著數十、數百個用於安放骨灰盒的龕。寄存骨灰盒的家屬可以花錢租用一個龕,並且在龕頂刻上逝者的名字,把骨灰盒擺放在龕上,這樣既顯得嚴肅莊重,也方便逢節祭拜。

寄存牆本身就被打扮得陰森恐怖,再加上數千年來的封建迷信,自然不會有誰閑得發慌,去找寄存牆的麻煩。

然而細心的何老三就在寄存牆上自己父親的骨灰盒裡發現了異常。

最初引起何老三注意的是,自己父親骨灰盒所在的龕周圍,有明顯的灰塵被擦掉的痕迹,骨灰盒似乎也放歪了。其實這倒沒什麼,何老三也不會迷信到以為自己的老父親在天之靈不安分,因為在其他人安放骨灰的時候,確實有可能碰到何父的骨灰盒。但因為這個不正常的現象,何老三就踮起腳尖多看了老父親的骨灰盒兩眼。這一看不要緊,著實把何老三嚇了一跳,因為骨灰盒的密封蓋似乎已經被打開了,蓋子的縫隙里,透出一絲血紅色。

當然,何老三畢竟是知識分子,不可能會認為老父親的骨灰流血了。他很清醒地意識到,那一絲紅色,應該是一個紅色的塑料袋露出了蓋縫,可是,誰會用塑料袋裝骨灰?那豈不是大不敬嗎?顯然,這是一個不同凡響的異常現象。

大驚之下的何老三也顧不上自己老父親的在天之靈生不生氣了,毅然決然地打開了骨灰盒。果不其然,盒子里灰白色的骨灰之上,真的放置著一個紅色塑料袋,而袋子里也不是空的,裝的是滿滿一袋白色的碎片,似乎也是骨灰。

誰家買不起骨灰盒,就乾脆利用了一下何家骨灰盒的空餘空間?這顯然無法合理解釋這一不合理的現象。

畢竟是清明節,來殯儀館祭拜先人的肯定不止何老三一家。在何老三發現這一異常現象之後,很多人害怕自己家的先人也被冒犯,紛紛開盒檢驗。確實,本來盒子就不大,要是擠上兩個人,實在太委屈先人了,說不定先人犯怒,就要來找後人的麻煩了。這是中國人的傳統思維。

這一驗,還真是驗出了麻煩,有五家都發現了自家先人的骨灰盒裡,多出了裝滿疑似骨灰的塑料袋。

這人還真是敢幹,把自家人的骨灰分袋安置在五家,這是要在陰曹地府里搶地盤、收保護費嗎?

何老三立即報了警。可是,在當年技術手段匱乏的情況下,這些塑料袋裡究竟是什麼東西,根本就無法通過檢驗來確定。既然不能確定,那也就不知道用什麼名頭來進行調查。於是,何老三利用自己的身份便利,在《南安晚報》次版刊發了一條社會新聞。這一發不要緊,人們紛紛去殯儀館驗視自家的骨灰盒,於是殯儀館內出現了一幕奇怪的景象:數百人排著隊,在寄存牆前,一個一個地去驗視自家的骨灰盒。

「阿彌陀佛,我家的是好的。」

「哎?我記得當年沒裝這麼滿啊。」

「爹,您安息吧,沒人擠您。」

「我去,誰這麼缺德!真有塑料袋!」

……

就這樣,又有兩家人發現了塑料袋。

警方沒工夫投入大量警力去調查此事,但是對有巨大社會影響的案子,專辦難案、奇案的守夜者組織則不能坐視不管。所以,在傅元曼的授意下,捕風者董連和他的調查小組投入了本案的調查。

當時沒有破案利器——監控,殯儀館又在一個人跡罕至的荒山中央,想要獲取直接的影像或言辭證據,似乎是不可能的。所以調查小組的工作突破口,是這七袋可疑的粉末、碎片。

如果說拼屍塊很難的話,拼灰更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面對眼前的七個塑料袋,老董也是沒轍。於是,老董叫來了精通於法醫學的尋跡者朱力山幫忙。當年的朱力山不像現在患了帕金森症,無法深入研究案件,那時候的朱力山還是個三十齣頭的小夥子,渾身都是幹勁。

朱力山接了任務,和老董一起,把七個塑料袋裡的灰和碎片都平鋪在實驗室的檯子上。然後由大塊的碎片開始進行尋找、辨別,希望能從這些碎片里找到一些線索。在翻找的過程中,揚起一陣淡淡的灰塵,難免被老董和朱力山吸進肺里,想到這說不定還真是人的骨灰,老董甚至有一些犯嘔。

「黑色的,是煙熏痕迹,白色的才是過火。」朱力山一邊找著碎片,一邊和老董解說。

「從這兩大片碎片的斷面來看,這一塊焚燒得並不徹底。」老董舉起了兩塊碎片,從碎片的邊緣來看,這本來是一塊,「中間可以看到骨質的結構,說不定還真是人骨。」

「有沒燒透的?」朱力山接過兩塊碎片仔細端詳,果然,斷端截面上可以看到清晰的細梁狀的骨質結構,「用我們法醫學的術語說,這是顱骨的板障啊!」

「是不是只有人的顱骨才有板障?」老董緊接著問道。

朱力山搖了搖頭。其實他們也不能確定,這是不是有人焚燒了動物屍體而做出的一個惡作劇。

「但至少我們可以看出,這些灰燼就是骨灰。」老董若有所思,「而且,這兩塊碎片至少還能說明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朱力山似乎也找到了一塊有價值的骨骼碎片,捏在手裡左看右看。

「骨質過火之後會脆化,折斷也就很容易了。」老董說,「但是這一大塊顱骨,既然沒有過火,就沒有脆化,那麼它是怎麼折斷的?」

「對啊,顱骨是骨骼中比較堅硬的骨骼,怕是沒那麼容易折斷。」朱力山放下自己手中的碎片,拿起那塊板障,小心翼翼地嘗試著把其中一塊碎片掰斷,可是沒有能夠做到。

「這就說明,有人在焚燒完屍體後,對大塊的骨灰進行了第二步處理。」老董說,「把大塊變小塊,如果不是徒手能做到的話,就肯定使用了工具。那麼,尋找工具,則是我們下一步的工作。」

「對了,你這兩塊骨頭是在哪裡找到的?」朱力山又問。

「這裡。」老董指了指一堆灰燼。

「顱骨附近的骨骼是最具特異性的。」朱力山仍捏著那一塊碎片說,「再仔細找一找這一個區域,說不定有新的發現。」

「你那個是什麼?」老董拿著一個小鐵耙,繼續清理那個區域的灰燼。

「這塊也應該是骨頭。」朱力山說,「有弧度,很堅硬。如果是人骨的話,就是尺骨鷹嘴的部位。可是有些動物也有這個尺骨鷹嘴。」

「那還是沒用。」老董聳了聳肩。

「不過這個挺有意思,鷹嘴的地方有骨痂形成,說明這裡骨折過,然後又癒合了。」朱力山說,「如果是人的話,骨折了會進行治療,才會癒合得比較好。如果是動物,不可能進行複位、制動治療,那麼肯定會畸形癒合。這塊骨頭,顯然是癒合得比較好的。所以,我覺得這應該是人類的骨頭。」

那個年代,不可能有人花上很多錢帶著自己的寵物去打石膏,所以這個推斷是成立的。

「我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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