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5、吉卜賽生活

告別了那些小孩子們,我又往前走了大約3英里,在晨霧中我隱約看到一輛吉卜賽的大篷車隊,正慢慢地走著。在長長的車隊後面,我看到有一隻狗,它正用它那敏銳的嗅覺在草叢裡找老鼠。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吉卜賽狗,對它充滿了好奇心,便跑過去幫它尋找老鼠。它屬於不善交際的類型,愛發脾氣,不愛說話,但我很青睞這種狗。對我的到來,它並沒有表示反感,我們一起把老鼠追得到處亂竄。

和這樣的狗打交道是需要竅門的,我慢慢地誘導這隻吉卜賽狗說話,問它在吉卜賽車隊的一些生活狀況。原來這些人和我一樣,把馬路當成家,過著漂泊的日子。我很想加入到他們中去。從它不多的言語中,我得知跟著吉卜賽人的狗很自由,不會受太大的約束。

「吃什麼喝什麼,都沒個準兒。」這個朋友對我說,它現在已經把我當成了朋友。「吉卜賽人的生活,每天都是不一樣的,你也許會吃到山珍海味,也許一連幾天吃不到任何東西。不過,你會喜歡吉卜賽生活的。因為我們每天都在旅行,每天都在看這個奇特的世界。就算吃些苦頭,也比家養的哈巴狗好多了。整天被人家用鏈子拴著,每天走同一條路,有意思嗎?要不,你也加入到我們的隊伍里?你跟在我屁股後面就行,沒有人會趕你走的。他們不會發現你已經入伙了,起碼是最近這幾天它們不會發現。」

我不需要它更多的勸說,就這樣順利地加入了吉卜賽隊伍。那些日子裡我過得挺開心。關於吉卜賽人的食物,確實如我朋友所說,「沒個準兒」。有時我會餓得肚子咕咕叫。但是這種生活過久了就習慣了,我還掌握了一些生活技巧,知道怎樣去尋找到吃的東西。我這個朋友,是一個高明的食品庫房夜盜者。許多時候,我並不知道那些食物它是從哪裡弄到的。你只管吃就好了,它不會告訴你從哪裡弄來的食物。很多夜晚,我們餓得飢腸轆轆,我以為就要這樣餓著睡覺了。馬得知(它的名字)卻對我說:「噢!空著肚子睡覺實在太難受了!你等著,我出去一會兒,弄點吃得回來,你等著我。」

「帶上我,好嗎?」我問。

「嗯……不用了。」它總是這麼說,「這種事,一個狗去,比較方便。」

說完,它就跑出去了。大約過了一個鐘頭,它就帶一些美味佳肴回來了。一天晚上,它叼回來一大塊用細麻布包裹著的牛排布丁,香飄四溢,還熱乎乎的呢。有時候還能吃到它帶回來的烤雞,烤雞肚子里填著洋蘇葉和洋蔥片,肚子上刷了一層香香的醬。

當然,這裡面沒有多少故事可講。我想,馬得知帶回來的這些美味,也只不過是從人家廚房裡偷來的。它不願意講這些事情,我自然也不會再追問下去,只管填飽肚子就行了。但是我也很清楚,它去偷這些東西是冒了很大風險的,那些主婦們一定恨死它了!幸運的是,它一直沒有被人家逮住過。

總之,那種生活是很快樂的,穿過一條又一條的小溪,路過一個房舍又一個房舍,你們應該知道放假不上班的感覺吧?當時的我就是那樣的心情。那個時候,我又結識了一位好朋友——托比。各位都知道,那時它還在木偶戲班子里工作。是的,我很喜歡吉卜賽生活,因為這種生活里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在當時,我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農村鄉野間愜意地度過,那樣的環境,對狗來說簡直其樂無窮。走在鄉間小路上,你可以隨意地挖田鼠洞;綠油油的草地上,你可以追著那些野兔子滿世界跑;路邊上的小樹林子里,野雉子和嘎嘎鳥飛來飛去。

我經歷了三個多月的野外生活,像上次一樣,這次旅行結束得很突然。當時我們來到了一個很大的鎮子,正巧碰上那裡的大集,集市上熙熙攘攘。我們車隊的節目之一,就是測字——用紙牌為別人算命。他們搭了一個小帳篷,由一個吉卜賽老婦人(車隊首領的媽媽)來做這個節目。

一天,來了一群穿戴整齊的有錢人,他們圍在小帳篷前,要那位吉卜賽老婦人給他們算一算命。我和馬得知在帳篷外面閑逛。

「我想,我們應該離開這裡了,」馬得知悄悄對我說,「我看不慣這群人的目光和表情。之前就是因為這個,我失去了一個好朋友。」

「就為了『這個』……『這個』是啥?」

「那是讓我很痛苦的一段經歷。」馬得知說。「咱們領頭的人叫洛特。他從不關心車隊中會不會有狗加入,但是一旦有人看中了一隻狗,他就會立即賣掉它。我之前有一個好朋友,是一隻迷你型的賽跑狗。有個來算命的人看上了這隻小狗,洛特馬上就賣給那個人了。我之所以沒有被賣掉,是因為我長得不好看,但是你就不同了,你這麼漂亮,人們都喜歡漂亮的狗,尤其是那些女人,所以,咱們還是趕緊溜吧。」

馬得知說完後扭頭就走,我一把拉住了它。我感覺算命很有趣,想讓那個老婦人也幫我算一算。她算命是要先看掌紋的,我經常看自己的「爪紋」,總感覺我的爪紋和別人的不太一樣。我非常想知道自己的未來是什麼樣子,而我的直覺告訴我,我的一生會很精彩。

「哎,等一下我的朋友,」我對馬得知說,「我想,你沒有必要把自己弄得那麼緊張。我並不是洛特的財產,他怎麼可以把我賣了呢?」

「你怎麼一點也不著急?」馬得知說,「洛特這個人,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別說讓他賣一隻小狗,就是議會大廈他也敢賣,國王頭上的王冠他也敢取下來賣了。所以說,聰明點,我們還是快點走吧。」

馬得知說的一點也沒錯,可是我醒悟得晚了點。我掉過頭,剛要和它走時,就看到旁邊有一個女人在盯著我,對我指指點點。洛特饒有興緻地聽她說話,看起來很開心。過了一小會兒,我就跑到集市的另一邊去玩了,只有馬得知知道我在這裡,我想等帳篷前的那群有錢人走了再回去。

當時我正在興緻勃勃地看舉重表演,馬得知突然從我身後跑來,悄聲說:「完了,現在你只有一條路可走了,那就是馬上遠走高飛。因為那個女人很喜歡你,她說只要洛特願意賣,她就一定會把你買走。這會兒洛特正滿世界抓你呢。」

「可是……我為什麼一定要走呢?」我很不理解地問,「我可以躲起來,等那個女人走了我再出來呀。」

「那樣起不了一丁點作用。」馬得知說,「洛特現在已經知道你的價值了,他為了賺錢一定會想辦法把你賣了的。更可怕的是,如果他知道你要逃跑的話,他一定會把你拴起來的。」

「天哪,馬得知!」我叫了起來,「他……真的會那樣對我嗎?那你為什麼還要和這種人在一起呢?我們一起離開這個地方吧?」

馬得知沉默了,他笑了笑,搖了搖頭說:「洛特,他待我不薄。他這個人,也許不是一個大好人,但他對我倒沒有那麼刻薄。你應該清楚,你和我的身份不同,你對他而言只是一隻生狗,而我已經在這裡很久了,他已經把我當成了他們中的一員。羅曼尼人,也就是吉卜賽人,他們可以和任何一個外人對抗,但吉卜賽人內部之間卻相處得很友好,因為是自己人。即使我長得漂亮,有人願意買我,洛特也未必會把我賣掉。洛特性格古怪,但是對我很客氣。我不能跟你走,我願意過這種生活,我喜歡吉卜賽人的生活。『一日流浪,終生流浪』,這是他們的宗旨……我會很想你的。只是……好了,你趕緊走吧,現在就動身吧,如果被洛特看到你,你想跑也跑不掉了。」

於是我只能離開吉卜賽車隊,又一次孤零零地開始了遠行。我當時很難過,我很喜歡這個馬得知,喜歡這隻沉默寡言的吉卜賽狗。

唉!這個世界太讓我失望了!當你好不容易找到安定的地方時,偏偏有人讓你不得安寧;當你品嘗幸福的滋味時,偏偏有人要把你趕出幸福的圈子!唉!也罷,世界那麼大,我沒有見過的還在後頭呢。可是直到現在,我也沒有發現我們狗類的生活有什麼好的變化。我一直想知道自己的未來,但始終沒有讓那個老婦人為我算上一命,這很遺憾。我看著自己的掌紋,怎麼看都是要交好運的樣子。天氣不錯,陽光明媚,我調整好心情,開始一步步前行。我沿著大路一路走下去,看看迎接我的會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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