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六三

戈德溫跑走時,把修士們的珍寶中一切值錢的東西和全部文檔都隨身帶上了。其中也包括修女們從來未能從他上鎖的柜子里取走的記錄。他還拿走了聖物,連阿道福斯聖徒遺骨這一無價之寶的匣子都沒落下。

凱瑞絲在事發後的上午發現了此事。那天是一月一日割禮節。她和亨利主教及伊麗莎白姐妹一起去了南交叉甬道的藏寶室。亨利對她的態度一本正經到僵硬的地步,這令她擔憂;不過他性格乖戾,大概對別人都如此吧。

吉爾伯特·赫里福德被剝下的人皮依舊釘在門上,只是已漸漸變硬發黃,散發著微弱而明顯的霉味。

但門沒有關。

他們走了進去。自從戈德溫竊取了修女的一百五十鎊修建他的宅第以來,凱瑞絲還沒進過這房間。因為自那次事件之後,她們就修了自己的金庫。

當即一眼就看出發生什麼事了。掩飾地下拱室的石板被抬起來而沒有恢複原狀,鐵箍的柜子的頂蓋掀開著。拱室和柜子已然空無一物。

凱瑞絲感到她對戈德溫的輕蔑已經得到證實。他身為受過訓練的醫生、修士首領的教士,竟然在人們最需要他的時候逃走。這一下,所有的人肯定都會看清他的真實本性了。

勞埃德副主教怒氣衝天。

「他把什麼都拿走了!」

凱瑞絲對亨利說:「就是這個人想讓你宣告我的當選無效。」

亨利主教哼了一聲沒作評論。

伊麗莎白竭力為戈德溫的行徑尋找託詞。「我肯定,副院長大人帶走珍寶是出於安全的考慮。」

這一下刺激得主教開了腔。「廢話,」他乾脆地說,「若是你的僕人偷光了你的錢袋,一句話不說就不見了,他不是保護你錢財的安全,他是盜竊。」

伊麗莎白又換了一種辯白。「我相信這是菲利蒙的主意。」

「那個副院長助理?」亨利滿臉輕蔑,「負責的是戈德溫,而不是菲利蒙。戈德溫應該承擔責任。」

伊麗莎白不再說話。

凱瑞絲心想,戈德溫應該已經從他母親的去世中恢複過來,至少暫時如此。能夠說服修士一個不剩地追隨他是個相當大的成功。她想不出他們能跑去哪裡。

亨利主教也在思考著同一個問題。「這幫喪家之徒跑哪兒去了呢?」

凱瑞絲想起梅爾辛曾勸她離開。他說過,到威爾士或愛爾蘭去,找一處一兩年之內都不見陌生人的偏僻村莊。她對主教說:「他們會藏在某個人跡罕至的與世隔絕的地方。」

「弄清確切的地方。」他說。

凱瑞絲意識到,戈德溫這一逃跑,對她當選的一切反對之聲都已消失。她感到了勝利,竭力不喜形於色。「我要在鎮上詢問一下,」她說,「應該有人看見他們出走的。」

「好的,」主教說,「不過,我認為他們不會很快就回來,所以在這一時期,你得盡你所能在沒有男人的情況下做好一切。由修女們盡量正常地繼續下去。如果你找得到一個活著的教區教士就讓他到大教堂來做彌撒。你不能做彌撒,但你能聽懺悔——由於神職人員有眾多死亡,大主教給予特許。」

凱瑞絲不會讓他略過她當選的問題。「你認定我做副院長了嗎?」她問。

「當然啦。」他不耐煩地說。

「這樣看來,在我接受這一榮譽之前——」

「你沒什麼決定要做,副院長嬤嬤,」他氣惱地說,「服從我是你的職責。」

她極其渴望這一位置,但她決定裝出另一副樣子。她要提出一個難以企及的條件。「我們生活在特別時期,是吧?」她說,「你給予了修女們聽取懺悔的權利。你已縮短了教士的培訓時間,但你對他們任命的迅速依舊趕不上瘟疫造成的死亡,這是我聽到的。」

「你是不是把教會面臨的困難有意用來達到你自己的某些目的?」

「不是,但是需要你做些事情使我得以執行你的指示。」

亨利嘆了口氣。他顯然不想這樣被追問著談話。不過,恰如凱瑞絲預見的,他需要她勝過她需要他。「好吧,你說是什麼?」

「我想要你召集一次教會法庭,重新審理我的巫術一案。」

「為了上天的緣故,為什麼呢?」

「當然是明確我無辜。這件事不辦,我就難以實施權力。任何不同意我的決定的人都會指出我受過指控,從而輕而易舉地拆我的牆腳。」

勞埃德副主教那當書記的小算盤使他同意這個主意。「把這件事一勞永逸地妥善解決只有好處,主教大人。」

「那好吧。」亨利說。

「謝謝你。」她感到一陣輕鬆愉快,還低下頭去,唯恐喜形於色。「我要盡最大努力為王橋女修道院副院長這一職務增光。」

「抓緊時間調查戈德溫的去向,我希望在我離開鎮子之前,能有個答覆。」

「教區公會的會長是戈德溫的一個密友。要是有人知道他們的下落的話,就應該是他。我這就去見他。」

「請你馬上去吧。」

凱瑞絲走了。亨利主教毫無魅力,但看來還幹練,她覺得她可以跟他合作。或許他是那種人:以事情的是非曲直為基礎作出決定,而不是站在他認為可以引為同盟的人的一邊。那將是一個令人興奮的變化。

經過貝爾客棧時,她禁不住想過去告訴梅爾辛她的好消息。然而,她覺得她還是要先找到埃爾弗里克。

在「神聖灌木」旅館前面的街上,她看到染匠鄧肯躺在地上。她妻子溫妮坐在小店門外的板凳上,哭泣著。凱瑞絲以為那人大概是受了傷,但溫妮說:「他喝醉了。」

凱瑞絲吃了一驚。「還沒到吃正餐的時間呢!」

「他叔叔染匠彼得害了瘟疫,故去了。他的妻子兒女也全都死了,所以鄧肯就繼承了他的全部家財,可他只知道把錢花到酒上。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咱們把他送回家去,」凱瑞絲說,「我來幫你扶他起來。」她倆一邊一個架著鄧肯的胳膊,扶他站好。他站直之後,她們便半拖半攙地沿街送他回家。她們放他躺倒在地,給他蓋上一條毯子。溫妮說:「他每天都是這樣。他說不值得幹活了,因為我們都會害瘟疫死掉的。我該怎麼辦呢?」

凱瑞絲尋思了片刻。「現在趁他睡著,把錢埋進花園裡。等他清醒了,就告訴他,他賭錢全輸給一個小販,而那人已經走掉了。」

「這倒可以做一下。」溫妮說。

凱瑞絲穿過街道來到埃爾弗里克的家,走了進去。她姐姐艾麗絲正坐在廚房裡縫襪子。自從艾麗絲嫁給埃爾弗里克以來,姐妹倆便疏遠了,僅余的一點關係,也由於埃爾弗里克在異教審訊中作偽證反對凱瑞絲,而破壞殆盡了。艾麗絲被迫在妹妹和丈夫之間抉擇,她便對埃爾弗里克忠心耿耿了。凱瑞絲雖然理解這一點,但這意味著她姐姐與她已形同路人。

艾麗絲見到她,趕緊放下縫活,站起身來。「你來這裡幹嗎?」她說。

「修士們全都跑了,」凱瑞絲告訴她,「他們準是在夜裡走的。」

「原來是這麼回事!」艾麗絲說。

「你見到他們了嗎?」

「沒有,可我聽到了一整隊人馬的聲音。他們動靜不大——這會兒我想起來,他們實際上是盡量悄無聲息的——可你沒法阻止馬匹不出聲,而人只是弄出沿街走路的聲音。他們驚醒了我,可我沒起身去看——天太冷了。就因為這,十年來你才頭一次登我家的門嗎?」

「你不知道他們打算跑掉?」

「他們是跑掉了嗎?因為瘟疫?」

「我這樣揣摩。」

「當然不是啦。沒得病的醫生們是幹什麼吃的?」艾麗絲對這種行為不解,完全是站在她丈夫保護人的一邊,「我想不通。」

「我在琢磨埃爾弗里克是不是了解一些內情。」

「就算他知道,也沒跟我說。」

「我在哪兒可以找到他?」

「在聖彼得教堂。銀匠里克給教堂留下了些錢,那位教士決定把中殿的地面鋪一鋪。」

「我去問問他。」凱瑞絲想不好自己該不該做一點禮貌的姿態。艾麗絲沒有親生孩子,但有個繼女。「格麗塞爾達還好吧?」凱瑞絲問。

「很好,很幸福。」艾麗絲的話中帶一些挑戰的味道,似乎她認定凱瑞絲巴不得格麗塞爾達倒霉呢。

「你的外孫呢?」凱瑞絲無法用那孩子的名字:梅爾辛。

「挺可愛的。另一個又快生了。」

「我為她高興。」

「是啊,現在看來,她沒嫁給你的梅爾辛倒是對了。」

凱瑞絲不肯再拖下去了。「我去找埃爾弗里克吧。」

聖彼得教堂在鎮子的西頭。凱瑞絲穿過彎曲的街道西行時,遇上了兩個男人在鬥毆。他們互相謾罵,還粗野地動起了拳頭。兩個女人,大概是他們的老婆,在高聲辱罵,一小伙鄰居則在看熱鬧。最近的一個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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