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一六

伍爾夫里克和格溫達星期一一早就離開了王橋,走在返回他們的韋格利村的長路上。

凱瑞絲和梅爾辛目送著他們乘著梅爾辛的新渡船過了河。梅爾辛為新船的成功滿心歡喜。他知道,那些木製的船具很快就會磨損的。鐵制的要好得多,可是……

凱瑞絲另有所思。「格溫達完全沉溺在愛情里了。」她嘆了口氣。

「她跟伍爾夫里克根本不可能。」梅爾辛說。

「你哪裡知道啊。她可是個有主意的姑娘。看看她是怎麼逃出小販西姆的手的吧。」

「可伍爾夫里克和那個安妮特訂了婚——她可是好看多了。」

「在羅曼史中,好看可不是一切。」

「為了這一點,我每天都在禱告上帝。」

她開懷大笑了。「我愛你那好玩兒的面孔。」

「可伍爾夫里克為了安妮特和我弟弟幹了一架。他一定是愛她的。」

「格溫達弄到了催愛的葯。」

梅爾辛不贊成地看了她一眼。「這麼說,你認為一個姑娘可以誘使一個愛著別人的男人娶她了?」

她一時說不出話來了。她喉部柔嫩的皮膚變成了粉紅色。「我從來沒這樣想過這件事,」她說,「這當真是一碼事嗎?」

「類似吧。」

「可是她並沒有強迫他——她只是想讓他愛上她。」

「她應該不用藥去努力做到這一點。」

「如今我為幫她這個忙感到不好意思。」

「太晚了。」伍爾夫里克和格溫達已經在對岸下了渡船。他們轉過身來揮了揮手,然後就沿著大路穿過了樹叢,那條狗「跳跳」跟在身後。

梅爾辛和凱瑞絲沿主街往回走。凱瑞絲說:「你還沒跟格麗塞爾達談呢。」

「我打算現在就去。我說不上我到底是盼著去談呢,還是害怕去談。」

「你沒什麼可怕的。是她說了謊話。」

「那倒是。」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那塊青腫差不多消下去了。「我只是希望她父親不要再動粗了。」

「你要我和你一起去嗎?」

他巴不得有她支持呢,但他搖了搖頭。「我把事情弄得一團糟了,還是由我自己來清理吧。」

他們在埃爾弗里克的家門外停下了腳步。凱瑞絲說:「祝你好運。」

「謝謝。」梅爾辛匆匆吻了她的嘴唇,抑制住再吻她的誘惑,邁步走了進去。

埃爾弗里克正坐在桌邊吃著麵包和乳酪。面前還擺著一杯淡啤酒。在他身後,梅爾辛能夠看到艾麗絲和女僕在廚房裡。沒有格麗塞爾達的身影。

埃爾弗里克問:「你到哪兒去了?」

梅爾辛打定主意,既然沒什麼可怕的,乾脆就表現得無所畏懼。他不睬埃爾弗里克的問話。「格麗塞爾達在哪兒?」

「還躺在床上呢。」

梅爾辛朝著梯子上邊高喊:「格麗塞爾達,我想跟你談一談。」

埃爾弗里克說:「沒時間談了。我們這會兒有活兒要干呢。」

梅爾辛還是不理他。「格麗塞爾達!你最好現在就起來。」

「呸!」埃爾弗里克說,「你以為你算老幾,在這兒發號施令?」

「你想要我娶她,是不?」

「那又怎麼樣?」

「那她最好習慣聽她丈夫的吩咐辦事。」他又提高了嗓門,「現在就下樓來,要不你就只好從別人嘴裡聽到我要說的話了。」

她在樓梯頂上露面了。「我就來!」她煩躁地說,「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梅爾辛等到她下來,然後說:「我已經找出來誰是那胎兒的父親了。」

她的眼中閃過畏懼。「別犯傻,那是你。」

「不,是瑟斯坦!」

「我從來沒和瑟斯坦睡過覺!」她看著她父親,「說真的,我沒有。」

埃爾弗里克說:「她不說假話。」

艾麗絲從廚房出來了。「沒錯。」她說。

梅爾辛說:「我和格麗塞爾達睡覺是在羊毛集市那個星期的禮拜天——十五天之前。格麗塞爾達懷孕已經三個月了。」

「我沒有!」

梅爾辛緊盯著艾麗絲。「你知道的,不是嗎?」

艾麗絲躲開了他的逼視。梅爾辛繼續說:「可你撒了謊——甚至對凱瑞絲,你的親妹妹。」

埃爾弗里克說:「你不會知道她懷孕有多久了。」

「看看她嘛,」梅爾辛回答,「你看得出她的肚子鼓起來了。不算太大,可是鼓了。」

「你怎麼懂這種事情?你還是個小子呢。」

「不錯——你們都靠著我的無知,是不是?差一點你們就成功了。」

埃爾弗里克搖著一根指頭。「你和格麗塞爾達睡了覺,現如今你就得娶她。」

「噢,不,我不會娶她的。她並不愛我。她和我睡覺是為了在瑟斯坦跑掉之後為她的胎兒找個父親。我知道我做了錯事,但我不想娶了她,在後半輩子一直懲罰自己。」

埃爾弗里克站了起來。「你得娶她,你知道的。」

「不。」

「你非娶她不可。」

「不。」

埃爾弗里克漲紅了臉,他叫道:「你必須娶她!」

梅爾辛說:「你想讓我不停地說不要說多久?」

埃爾弗里克看出來他是當真的。「這樣的話,你被解僱了,」他說,「滾出我家去,再也別回來了。」

梅爾辛正盼著這一招呢,這讓他如釋重負。這意味著爭吵結束了。「好的。」他想從埃爾弗里克身邊走過去。

埃爾弗里克擋住了他的路。「你覺得你想往哪兒去?」

「到廚房去取我的東西。」

「你指的是你的工具?」

「是的。」

「那不是你的。是我花錢買的。」

「學徒總是拿走工具的,在結束他的……」梅爾辛語塞了。

「你的學徒期還沒滿呢,所以你別想拿走工具。」

梅爾辛沒料到這一招。「我已經幹了六年半了!」

「你按規定要學七年。」

沒有工具,梅爾辛就無法謀生了。「這是不公平的。我要向木工行會申訴。」

「我盼著你去呢,」埃爾弗里克得意洋洋地說,「你爭辯說一個學徒因為和他師傅的女兒睡覺被解僱,倒應該得到一套免費工具的獎勵,這聽起來倒蠻有意思呢。行會裡的木匠都有徒弟,而且多數還有女兒。他們會把你扔出去,屁股著地。」

梅爾辛意識到他說的沒錯。

艾麗絲說:「瞧吧,你如今可是真惹上麻煩了,是不是啊?」

「沒錯,」梅爾辛說,「不過不管出了什麼事,也比我跟格麗塞爾達和她的家人一起過日子要強。」

那天時近正午,梅爾辛前往聖馬可教堂參加豪威爾·泰勒的葬禮,因為他希望那兒有人會給他一份工作。

梅爾辛抬頭觀看木製天花板——那座教堂沒有石頭穹頂——能夠看到在深漆的木頭上,有一個人形的洞,是豪威爾死時樣子的無情的明證。那上面的一切全都腐朽了,參加葬禮的建築匠都內行地議論著;但他們都是在事故之後才說這類話的,可惜他們的洞察力來得太晚,沒能挽救豪威爾一命。現在已經弄清,屋頂已經朽得無法修補,而應徹底更換,從圖紙開始重建了。這就意味著要關閉教堂。

聖馬可是座窮教堂。教堂的捐贈很可憐,名下的一個十英里外的農場,由教士的兄弟經營,也就勉強可以養活全家。教士喬夫羅伊神父只能從鎮子較窮的北部他那教區八九百名教民中拿到一些收入。那些實際上並不貧窮的人也都裝窮,因此他們繳納的什一稅也就少得可憐。他靠為他們做洗禮、主持婚禮和喪葬為生,收費大大低於大教堂的修士。他那教區的教民都結婚很早,育有許多子女,去世也都年輕,因此,他的活計倒很多,後來日子過得也就不錯了。但如果關閉了教堂,他的收入就會枯竭——也就沒錢給建築工付工錢了。

結果便是屋頂的工作半途而廢了。

鎮上所有的建築匠都來到葬禮上,其中也就有埃爾弗里克。梅爾辛站在教堂里,想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可這又談何容易:大多數人都知道他被解僱一事。他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可話說回來,他畢竟不是無瑕可指的。

豪威爾有個年輕的妻子,與凱瑞絲過從甚密,這時凱瑞絲陪著那寡婦和其他遺屬走了進來。梅爾辛移到凱瑞絲身邊,告訴了她他跟埃爾弗里克鬧出的事。

喬夫羅伊神父身穿舊袍主持祈禱。梅爾辛還在想著屋頂的問題。在他看來,應該有一種辦法拆除屋頂又不必關閉教堂。當年久失修,木頭朽到經不起工匠的體重時,標準的方法是圍著教堂搭起腳手架,把木頭敲落到中殿里。這樣,教堂就呈一種敞開的狀態,直到新屋頂竣工並鋪好瓦片。但可以用教堂厚實的側牆為支撐,造一個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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