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對不起。夫人,把您給吵醒了……」他停下來,喘著粗氣。

「科林,是你嗎?出什麼事了?」我一天前把名片給了他,所以,他可以打電話給我,並且可以得到一筆服務費。

「我想特雷諾要耍花招……」

我想起幾個小時以前他還打電話威脅我,頓時感到有點毛骨悚然。「接著說。」

「剛才有個傢伙來砸我們家的門,找我要掘土機的鑰匙,頭天晚上我把機器停在沼澤地里了。他一大早就把我們全家人給吵醒,您說我能對他有好氣嗎?」

「你認識他嗎?」

「不認識。從來沒見過。我想是個老外。他是從一輛開往莫納什方向的大貨車上下來的。」

「西莫斯,你開車嗎?」

「我騎自行車。」

「好的,你聽我說。騎車去莫納什看一看。如果有動靜,不要被牽扯進去,也不要在附近逗留,而是馬上回來向我報告。」

「好的,夫人,我馬上去。」

我走進浴室,擰開水龍頭,直至水蒸氣瀰漫了整個浴室,脫去睡衣,盡情地享用著熱滾滾的水流。

特雷諾要耍花招,您請便!

「屍體已經被處理了。」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洗了頭髮,任憑水流傾瀉到臉上,衝去香波。特雷諾是否已經正式接到了禁令?禁令何時開始生效?我探身走出淋浴,從架子上拿起一塊加熱了的毛巾擦拭著身體。的確,法官已經了解到了那塊沼澤地所面臨的嚴峻威脅,並簽發了立即生效的禁令。

我的皮膚還有點刺癢的感覺,用一塊小毛巾把頭髮盤起來。身子裹在厚厚的浴巾里,來到廚房。我在廚房裡放了一碗香脆草莓巧克力奶。我打開水壺的開關,裸露的小腿肚被羽毛一樣的東西掠過,是波兒的尾巴,它想出去。

我悄悄地穿過門廳,打開房門來到冰冷的雜物間。波兒沒有鑽過貓洞去天井,而是沖著我「咪咪」叫,讓我打開後門。這隻貓咪在周圍有人的時候,總想獲得點什麼。「好吧,波兒,我們一起去看看清晨是什麼樣子。」

門一開,一陣寒風撲面而來。一彎明月照射著白雪覆蓋的大地,泛著幽幽的藍光。庭院花園裡的樹木和灌木叢撒下濃密的影子。波兒從我身旁滑過,它好像聽見了什麼動靜,突然趴在地上,然後開始追逐,很快消失在樹蔭里。它可以隨心所欲地改變自己的形狀。儘管這隻貓咪有時顯得有些老態龍鍾,但它的祖先生活在蠻荒的緬因林地,遺傳基因使得波兒在大部分時間裡對嚴寒無所畏懼。

我打了個寒戰,趕緊把門關上。我突然想起自己從未向特雷諾做自我介紹。我曾給過奧哈根一張名片,一定是他把我的號碼告訴了特雷諾。由此看來,兩人的關係甚至比我想像的還要親密。

我回卧室穿衣服時,科林又打來電話。我則是匍匐在地,在床底下努力伸長手臂夠我的手機。拿到電話時,我聽到他還在講話。與此同時,我還撿起一張即時貼,把它揉成一團,放在櫥柜上。

「科林,你剛才說什麼?」我緊緊地抓住手機,放在耳邊接聽。

「他們在戒嚴區周圍溜達,帳篷已經不見了,但是路障還在。」

這對我是個小小的安慰。這為我了解特雷諾目前的所作所為提供了線索。看起來他已經接到禁止令了,事實也是如此。我確信特倫斯·伊弗斯已經通知警方執行禁止令了。「昨天出現在現場的穿制服的警察是哪個局的?」

「多諾。」

「嗯……我有個主意,但是需要你再幫我一個忙。」

「沒問題,夫人。您路上開車小心點。」

我向他表示感謝,解釋了我的想法,並跟他約好在卓吉達醫院見面。

我穿好衣服——牛仔褲和套頭衫,因為要在一幢冰冷廢棄的大樓里呆上一天,午飯也只能隨便吃上一口,除了待會兒在車上用點睫毛膏和口紅之外,無需化妝。我回到廚房,沏了些茶,倒入保溫杯中,以放在車上喝。我在儲藏室里找出一雙防水登山靴和膠靴,我想它們能應付我可能面臨的各種環境。我另外還要在「爵士」車裡再備一雙膠靴。最後,我抓起風衣搭在臂彎里,檢查了一下帽子和手套是否在口袋裡。

我打開前門,發現波兒尾巴翹得高高的,活像一棵人造聖誕樹。它從我的腿旁掠過,消失在溫暖的房間里。當時,我真想步它的後塵。

路上幾乎沒有雪,但是,晚霜使路面變得格外濕滑。由於大多數路程都是蜿蜒曲折的鄉間小路,平時只要三十分鐘的車程,現在卻需花費兩倍的時間。至少莫娜不受天氣的影響。我希望雪利一早就開始工作,這樣我就可以在中午以前見到他了。

我打開收音機,收聽7點鐘的新聞和天氣預報。頭條新聞並沒有引起我的注意,因此,我把音量調低,等到播天氣預報時再把音量調高。

天氣有可能會轉暖,除了地勢較高的地方外,沒有下雪的預兆。收音機開著,一位女播音員在做晨報綜合新聞報道,對頭條新聞和不尋常的新聞進行摘要播報。我正要換台聽音樂,卻聽到她說:「最後一條新聞是,由於在博因河畔發現了一具乾屍,一個新賓館的施工方案可能會被推遲。會不會出現」為了木乃伊,只好縮小經營規模「的情況呢?」

莫娜在新聞中似乎被歪曲了。但令我吃驚的是,節目主持人稱在下一個鐘點會有更多關於紐格蘭奇新發現的新聞。

我立即調到一個地方電台「河谷調頻」。剛剛播完一段事先錄製好的有關紐格蘭奇發現的報道,電台主持人將要進行一次現場電話採訪。「現在接受採訪的是本地商人弗蘭克·特雷諾,正是在他的土地上發現了乾屍……」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我沖著收音機大聲喊道。我把音量調高,唯恐錯過特雷諾的談話。

特雷諾在整個採訪過程中侃侃而談,顯然沒有受到頭天晚上飲酒的影響:「是的,這的確是一個令人興奮的發現。這不是一起兇殺案,警方也鬆了一口氣。屍體已經被挪走,最終也許會在博因河谷訪問中心展出。」

「或者是在你的新酒店展出,弗蘭克。」採訪者調侃道。

特雷諾吃吃地笑,「沒錯,是個好主意。」

「我想會在明年底開業。」

「如果我們的工期現在不被耽擱的話,你知道,這個地區的確需要它。」

「的確如此,但是有人會反對——這裡可是世界文化遺址,諸如此類。」

「哦,是的,好事者會從中作梗,企圖阻撓每一個開發機會。我可以向每一位聽眾保證,我的酒店跟不遠處的訪問中心一樣,不會破壞周圍的環境。」

「是的,這的確令人放心。弗蘭克·特雷諾,感謝您接受採訪,祝你早安。」

這個令人作嘔的採訪結束了。儘管我渾身暖烘烘的,但我發現自己放在方向盤上的指關節變得煞白。

為了做到兼聽則明,我把頻率調到國家電台,收聽有關報道。儘管我的想像力相當豐富,也沒想到會聽到以下內容:

「國家博物館的繆里爾·布蘭敦現在正在我們的演播室,她會跟大家談一談最新的考古發現……」

我錯過了採訪的介紹部分,因此乍一聽到繆里爾的名字,宛如晴天霹靂一般。我感到自己的臉色都變了。她為什麼要接受採訪?以前,當開發引起爭執時,她總是躲得遠遠的,因此得罪了在世界文化遺址工作的人員。現在她這樣做是想挽回自己的聲譽嗎?

「在回答我有關此次發現有何意義的提問之前,」一位男主持人用訓練有素的聲音問道,「您能否告訴我們什麼是」沼澤乾屍「?發現的頻率有多高?屍體來自何處?」

布蘭敦炫耀著標準的信息,順便提及博物館的一些展品:從1821年發現的嘎拉哥人一直到2003年在克羅漢山沼澤出土的無頭男屍。

「你們會保存這具乾屍嗎?」

「那取決於屍體的保存情況及其歷史意義,歷史意義取決於屍體的年齡。」

這是考古專業人員老生常談式的回答。沼澤乾屍極為罕見,即使是部分保存完好的屍體也應該被保存起來。

「你認為目前這具屍體的年齡是多少?」

「現在下結論還為時尚早。但不可能很久遠,因為發現時,屍體距離地表的深度比較淺。」她為什麼用如此貶低的口吻講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如果沼澤地里埋藏著更多的乾屍,你們會要求現場的開發工程暫停嗎?」

「不會,這是單一的、一次性的土葬。屍體已被轉移,再過幾天我們將完成對發現現場的勘查,然後,開發商即可恢複現場施工。」

布蘭敦如是說。國家博物館的發掘部主任竟然如此表態,簡直令人難以置信!兩三天?在這樣有限的時間內,不要說發掘了,就連繪製一幅詳細的地形圖都很難做到。我能想像到全國的考古學家今天吃早飯時都會大跌眼鏡。她竟公然站在開發商那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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