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個女人(That Third Woman) 第十四章

非常出乎意料的是,在回到畫室的時候,我發現索斯洛夫斯基夫婦和卡澤婭在那兒。他們來是為了給我個驚喜。

為什麼安塔克要非常肯定地告訴他們我馬上就要回來了?

由於我的喬裝打扮,卡澤婭和索斯洛夫斯基都沒認出我。我靠近卡澤婭,牽起她的手,但是她後退了一下,有點害怕。

「卡澤婭,難道你不認得我了嗎?」看到她那吃驚的樣子我忍不住大笑起來。

「是瓦拉迪克。」安塔克說。

卡澤婭更加認真地看了看我,最後她大聲喊道:

「呼!真是一個醜陋的老爺爺!」

我是個醜陋的老爺爺!我好奇地想知道她在哪兒能見到一個比我更英俊點的老爺爺!但是對於可憐的卡澤婭來說,在他父親苦行僧般的教條影響下,她當然會認為所有的民謠歌手都是醜陋不堪的!

我走到廚房那裡,幾分鐘以後恢複了自己原來的容貌。卡澤婭和她的父母就開始問我為什麼要這樣喬裝打扮。

「很簡單。你們瞧,我們畫家有時會互相給予幫助,為對方做模特。就像安塔克,他就裝扮成一個老猶太人為我做模特。你們在畫里沒有認出他來?卡澤婭,你認出來了嗎?我這是為塔斯科維斯基做模特,這在畫家圈裡是一種慣例,特別是在模特極度缺乏的華沙。」

「我們來是為了給你一個驚喜,」卡澤婭說,「另外,我長這麼大從沒參觀過畫室。哦,多麼雜亂無章啊!所有畫家的畫室都是這樣的嗎?」

「差不多,差不多。」

索斯洛夫斯基說他希望這裡能更整潔一點,希望以後能有所改觀。我真是希望用七弦琴去打破他的頭。這時,卡澤婭略帶嫵媚地笑了起來,對我說:

「有這麼一位畫家,除了畫畫什麼都不操心,把這裡交給我吧,我會讓一切都變得井然有序。」

就這樣說著,她揚了揚鼻子,看到用來裝飾畫室一角的結了蜘蛛網的花彩飾物,補充說:

「這裡太亂了。要是有人來了,會覺得自己是待在一個舊貨店裡的,比如,那個盔甲,瞧它銹得多麼厲害啊!這裡很有必要找來一個僕人,讓她磨點磚灰塗在上面,這盔甲就會變得煥然一新了。」

上帝啊!聖母馬利亞!她竟然想用紅磚灰打掃我從墳墓里挖出來的盔甲——哦,卡澤婭啊,卡澤婭!

此刻的索斯洛夫斯基感到非常高興,他親吻了一下女兒的額頭,安塔克發出了某種不祥的聲音,讓人想起野豬的咕嚕聲。

卡澤婭伸出食指用威脅的口吻對我說:

「我希望你記住,所有的一切都會改變的。」然後她還斷定說,「而且如果某個紳士今天晚上不來我家的話,他就是個可惡的壞人,大家都不會喜歡他了。」

這樣說著,她閉上了眼睛。我不能說她的這些小把戲一點都不好玩。我答應她一定會去的,並且把我未來的家庭成員送到一樓。

回來的時候,我發現安塔克不敢相信地瞥眼看著桌上躺著的一包百元大鈔。

「這是什麼?」

「你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嗎?」

「我不知道。」

「我,就像一個普通的小偷那樣,搶了一個人的錢。」

「怎麼搶的?」

「我把『屍體』畫作賣給他了。」

「這就是賣畫的錢嗎?」

「是的,我是一個庸俗的商人。」

我擁抱了安塔克,並且衷心地祝賀他。他開始向我講述事情是如何發生的:

「在你走後我就一直坐在這裡,直到一些紳士們走了進來,問我是不是蘇耶塔特斯基。我回答:『我好奇地想知道為什麼我不能是蘇耶塔特斯基!』然後他說:『我看到你的畫了,我想買。』我說:『你有權利這麼做,但是請允許我說,只有白痴才會買那麼邪惡的一幅畫!』『我不是白痴,』他說,『但是我喜歡去買白痴畫的畫。』『如果就是這樣的話,我同意。』我回答。他詢問我價格。我說:『那有什麼關係?』『我該給你這麼多,還是這麼多?』『好吧!如果你出了那個價,那就這麼定了吧。』他掏了錢,然後就走了。留下了印著波爾科夫斯基醫學博士的名片。我就是個庸俗的商人,故事說完了!」

「祝你的『屍體』永存!安塔克,去找個女人結婚吧。」

「我寧願弔死自己,除了是個庸俗的商人,我什麼都不配。」

晚上的時候,我去了索斯洛夫斯基家,卡澤婭和我一起坐在壁龕那邊,那兒有個小沙發。潘妮·索斯洛夫斯基坐在一張桌子旁邊,桌上點著燈,她正在為卡澤婭縫製嫁妝。索斯洛夫斯基也坐在桌邊讀書,帶著尊貴的表情翻著晚間版的《風箏》。

莫名的,我覺得自己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我希望能驅散掉這個想法,所以就一直不斷地觸碰著卡澤婭。

在客廳里,保持安靜是非常重要的,安靜的氛圍時不時地被卡澤婭的低語聲所打斷。是我想要擁抱她,可她小聲地對我說:

「瓦拉迪克,爸爸會看到我們的。」

隨著那聲「爸爸」,她開始抬高點聲音,「我們的大藝術家蘇耶塔特斯基的畫,《最後的一次見面》,今天已經被波爾科夫斯基用一萬五千盧布買走了。」

「沒錯,」我補充說道,「安塔克今天早晨賣的。」

然後我又試著想擁抱卡澤婭,可是又一次聽到了她的低語聲:

「爸爸會看到我們——」

我的眼睛不自覺地朝索斯洛夫斯基看了看。突然看到他的臉色變了,只見他用手揉一下眼睛,然後躬身仔細地看著《風箏》上的內容。

「是什麼鬼東西讓他這麼感興趣?」

「孩子他爸,怎麼了?」潘妮·索斯洛夫斯基說。

他站起身,抬腳兩步走到我們跟前,然後站定了,眼睛緊緊地盯著我,然後緊握自己的雙手點了點頭。

「怎麼了?」我問。

「看看虛偽和犯罪怎麼總是能發生在這地球上,」索斯洛夫斯基悲傷地回答,「我親愛的先生,從頭讀到尾,別害臊。」

就這樣說著,他做了一個動作,好像要試著把自己包裹在他的寬外袍里一樣,然後遞給我《風箏》。我翻到那一頁,然後眼睛在一個公告的地方停下:「一個烏克蘭民謠歌手。」我有點困惑,然後匆忙地讀了一下內容:

「這些天,一個生面孔出現在我們市,他總是以一個老民謠歌手的身份去拜訪住在這裡的一些烏克蘭家庭,向他們討要施捨,以唱歌作為回報。據說,艾娃·艾德米,一個大家眾所周知的也是極富同情心的演員,也出奇地被發現同他在一起,就在今天早晨的時候,他們還被發現同乘一輛馬車。在這個生面孔露面後的沒幾天,一篇報道說,這個民謠歌手是一位挺出名的藝術家裝扮成的,他用這種方式擺脫丈夫們和監護人們的注意,輕而易舉地就進入了女人們的閨房。我們相信這篇報道是毫無根據的,因為僅僅這一條,就能讓我們的這位當紅演員永遠無法在舞台上立足。根據我們的消息,這個老人是從烏克蘭流浪到這裡的,智力有點遲鈍,但是記憶力頗佳。」

「見鬼!」

索斯洛夫斯基憤怒得簡直不能平復自己的聲音,最終發泄出來:

「又是一次謊話,你拿什麼來證明自己的清白?難道我們今天沒有看到你那令人羞恥的裝束嗎?那個民謠歌手說的是誰?」

「我就是那個民謠歌手,」我回答說,「但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會覺得那副裝束很丟人。」

這時候,卡澤婭從我手中一把搶過《風箏》,然後開始讀了起來。索斯洛夫斯基用力地裹了裹自己的寬外袍,繼續憤怒地對我說:

「如果你這樣墮落下去,就永遠跨不進我們家的大門,在成為我們這個可憐孩子的丈夫之前,你一直都和其他的女人打情罵俏,不斷地背叛她。你這樣做已經踐踏了我們對你的信心,你已經背叛了自己的誓言——這是為了誰?只是為了劇院的一個交際花!」

這句話最終激起了我的憤怒。

「我親愛的先生,」我說,「我已經受夠了你的教條了。那個交際花比你真誠上百倍。你對我來說什麼都不是,知道嗎,你令我感到噁心!我已經受夠了你還有你的假慈悲,還有你的——」他出言中傷我,但是我已經不再在意了,因為索斯洛夫斯基正在敞開懷,好像想說:

「來打我吧!一點別留情,朝著我的胸膛!」

但是我一點都不想打架,我只想說我要走了,否則我會控制不住自己再說了什麼讓索斯洛夫斯基受不了的話。

事實上,我沒跟任何人說聲再見就走了。

輕柔的微風冷卻了我剛才發熱的頭腦。已經是晚上九點了,晚間的空氣令人冷靜下來。我必須讓自己平靜下來,所以就向觀景巷跑去。

海倫娜家的窗戶黑著。很明顯,此刻她並不在家。不知道為什麼,這讓我感到十分的沮喪。

如果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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