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麼會認得我?」
「我見過你的影像。」
「在哪裡?」
「大拇指廣場電梯的監控里。」
我想到了殷警官的死。
委曉君又說:「其實那天你來婚介所相親時,我就已經認出你來了。」
我問:「你到底是誰?」
「我是線人!」
我笑了笑,說:「我也是線人。」
委曉君哼笑道:「誰能證明?」
確實,殷警官一死,已沒有人能證明我的身份了。
委曉君接著說:「你非但證明不了自己的身份,你還得跟我回警局接受調查。」
「調查什麼?」
「殷警官的死!」
「我沒有出賣他,也沒有謀害他。」
「這些話你留著回警局跟警察說吧。」說著,委曉君對拍雙掌,然後埋伏在暗處的警察在季警官的率領下紛紛現身。
我忽然有一種感覺,原本為偵破偽鈔案而計畫的「十面埋伏」行動,最後實在無用武之地只能對付我了。
季警官執行任務難得能一箭雙鵰,此番喜不自勝,正要招呼警員將我緝拿。就在這關鍵時刻,忽然有快遞員上前打聽誰是季警官。
季警官不知何事,於是自報家門。
那快遞員居然拿出一個包裹要季警官簽收。
季警官驚奇不已,心道:我的快遞不是應該寄到警局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邊想邊接過包裹一看,發現快遞單上寄件人一欄填的竟然是「流年」,隨即抬頭看我:「是你寄給我的?」
我看了看手錶,對快遞員說:「你們這速通快遞定時送件服務也不是很準時啊?如果再晚來一兩分鐘就要壞我大事了。」
快遞員委屈地說:「這快遞單寫的是E座314,可314室正有警察辦案,打聽了半天也沒人告訴我誰是季警官,直到後來才有警員讓我來這裡找。」
我笑了笑:「還好,還好,總之沒有壞事,有這包裹我就容易脫身了。」
季警官隱隱有些不安:「這包裹里裝的是什麼?」
我咳嗽了兩聲,笑著說:「你猜!」
季警官反恐片看多了,知道不會是什麼好東西,趕緊找借口脫手:「那個,王朝啊,我現在要現場抓捕歹徒,麻煩你先幫我把包裹拿回局裡!」
那個叫王朝的警員料想這包裹里絕非善物,無奈誰讓自己為了立功竟站在了隊伍最前面,這下可好,被領導點名了,又不能推辭,於是急中生智捂著肚子叫道:「呀呀,肚子疼,怎麼突然肚子疼了,馬漢,你替我把季警官的東西拿回局裡,我實在是憋不住了。」說著,他不顧眾人阻攔,一溜煙地往廁所衝去。
那馬漢也不傻,正要捂著腦袋,妄圖借口頭疼,準備繼續往下擊鼓傳花。
就在這時,我開口說話了。
我說:「誰也不準動,包裹裡面裝的是炸彈!」
季警官「啊」的一聲尖叫,只恨手裡的包裹沒有及時脫手,懊悔不已的同時緊接著萌生出放我走的念頭。
委曉君卻不樂意,她身為線人潛伏在偽鈔集團內部數日卻毫無建樹,還指著靠緝拿我立功呢,於是對季警官說:「不要信他,不可能是炸彈,快逮捕他!」
我順勢拿出手機,手指放在接通鍵上:「不要亂動哦,我按下這個鍵,炸彈就會爆炸!」
委曉君不屑道:「切,鬼信你,還手機遙控炸彈,你當是好萊塢大片啊?」繼而轉頭對季警官說,「季哥,他就是個線人,哪有膽量造炸彈。」
季警官一想也是,可轉念又一想,包裹在自己手裡,別人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萬一爆炸,最先倒霉的還是自己。
委曉君見季警官猶豫不決,遂又對我叫囂:「有本事你按啊!」
我亦不甘示弱:「那我按啦?」
「按呢!」
「按啦?」
「按啊!」
「按啦?」
「怎麼還不按?」
季警官見我倆拿他手裡的炸彈置氣,當時就崩潰了,好言勸我倆各自保持冷靜,切忌衝動,衝動是魔鬼。
結果他正要勸的時候,我一時手快,按下了接通鍵,然後季警官手裡的包裹就傳出「滴答滴答」的倒計時聲。
委曉君睜眼說瞎話:「怎麼樣,是假的吧,大家快上去抓他!」
季警官生死關頭異常冷靜,大喝一聲道:「誰也不準去,所有警員收槍後退!」
眾警員眼見炸彈就在眼前晃來晃去,本就有了退意,此時得了上級的命令,更是撤退得理直氣壯,呼呼呼地一個勁兒往後撤。表面上是離我遠了站,實際上都是在躲季警官,畢竟炸彈在他手裡。
委曉君急得直跺腳:「他是線人,我也是線人,我了解他的想法,他不敢弄真炸彈。」
季警官急道:「都倒計時了,你還說不是炸彈?」
委曉君強詞奪理道:「是假的啊!」
「萬一是真的呢?如果炸了,你是線人不用擔責,可我是警察,要擔責的,大姐!」
「你是怕死!」
「小委,我要是怕死我就不幹警察了,我擔心的是芸芸眾生的安危!」言下之意,包裹里裝的似乎不是炸彈而是原子彈。
在他們的爭吵聲中,我淡定地走進電梯,然後面帶微笑按下「1樓」鍵。
很快,電梯抵達一樓,我走出E座辦公樓。就在這時,季警官從三樓的某扇窗戶探出頭來,在高處對我吶喊:「喂,哥們兒,怎麼炸彈的倒計時還不停啊?」
我笑著對他喊:「我掛斷電話,倒計時就停了。」
季警官似乎不太信,又問我:「真的,假的?」
我沒有回答他,而是急匆匆地走出園區,混入過往的行人中。
其實沒必要擔憂,因為包裹里裝的只是一部舊手機,只不過手機鈴聲被設計成了倒計時的滴答聲而已。
我笑了。
我想,我現在可以離開這座城市了,再不離開我恐怕這輩子都沒有機會了。
不是因為警方抓捕,而是因為……
我又開始咳嗽了,咳嗽得很厲害,我用手捂著嘴,感到手心濕潤,但我知道那不是痰。
兩天前,我拿到了診斷書。
醫生說,是癌,晚期,最多只能活三個月。
三個月,不到一百天,太短了。
醫生還說,這段時間,做想做的事吧。
我說:「我一直想離開這座城市,換一種生活,我一直以為自己將來有的是時間來做這件事,結果沒想到這麼快我就沒有將來了。」
說完這句話,我笑了,笑得很坦然,很輕鬆。
醫生當時也笑了,看多了接到診斷證明的病人,在他眼裡,我不是最坦然的,還有比我更洒脫的。
最後,我走出了醫院,在途徑一家音響店的時候,我聽到了一首粵語老歌。
涼風輕輕吹到
俏然進了我衣襟
夏天偷去聽不見聲音
日子忽忽走過
倍令我有百感生
記掛那一片景象繽紛
隨風輕輕吹到
你步進了我的心
在一息間改變我一生
付出多少熱誠
也沒法去計得真
卻也不需再驚懼
風雨侵
吹啊吹讓這風吹
抹乾眼眸里
亮晶的眼淚
吹啊吹讓這風吹
哀傷通通帶走
管風裡是誰
……
(《風的季節》,作詞:湯正川,作曲:李雅桑,演唱:Soler)
不知為什麼,聽著那首歌,我腦海里莫名其妙地現出了一張姑娘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