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 再也不勒索了 7.季警官的推理

我把錢袋放進後備箱時,右手腕的傷口依舊在隱隱作痛。我未曾想過一個食不果腹的拾荒者會有這麼大的力氣反抗,也許那一刻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將要面臨死亡。

我擼下袖子將傷口遮住,匆匆鑽進駕駛室,發動車子準備離去。這時,突然有人敲副駕駛的窗玻璃,我扭頭一看,車窗外面現出季警官那張充滿正義的臉。

我搖下車窗問他什麼事,他卻打開車門坐了進來。

「哎呀老於,聽說你昨天逮捕嫌疑人時挂彩了,嚴重不?」

季警官說著就要來查看傷口,敢情他就是傳說中的黃飛鴻,能打又能醫。我身手慢了,被他看到傷口,說:「只是抓破點兒皮,不礙事。」他卻不言語,端詳了半天,最後診斷道:「確實只是抓破點兒皮。」

我不計較他的廢話,惋惜說:「只可惜他拒捕,從高樓失足跌死,他這一死會不會就死無對證了?」

季警官安慰道:「放心啦,有人目睹綁匪劉二狗和嫌疑人曾進出過出租房,並在那裡住了一宿,直到第二日清晨贖金交易前才離開。現下技術人員已從出租房裡提取了指紋,正在和嫌疑人的指紋進行比對,雖然結果還沒出來,但八九不離十。」

季警官口中的出租房指的是三樓那個監視點。在這一點上,我挺佩服季警官的,按理說綁匪死了人質得救完全可以結案了,他卻抱著懷疑的態度,回查第一次交易贖金時本打算用來監視的那間房間,硬是把第三名綁匪揪了出來。

季警官懷疑上了癮,前腳剛說完「八九不離十」,後面話鋒一轉,改口又道:「不過還是有一點說不通,第一次交易贖金前,嫌疑人既然已經租下監視點的房子,可為什麼在交易當天突然撤掉監視,偷偷溜走了呢?」

我說:「也許我們警員在布控埋伏時引起了綁匪的警覺,以致其臨時改變主意取消了監視。」

季警官沉思不語,過了許久,忽然反問說:「老於,你還記得嗎?第一次贖金交易時,那孫胖子一見面就指責王建國報警,要坐地起價,對不對?」

不得不承認,那天布控確實很失敗,不但打草驚蛇,還讓綁匪佔盡主動!

正當我虛心地準備自我檢討之時,卻被季警官打斷:「今天舊事重提絕非要追究責任,而是探究另一件事。」

我愣了一下:「什麼事?」

「既然我們的布控埋伏綁匪早已知曉,那麼綁匪是從什麼時候知曉的呢?」

此言一出,我更加疑惑不解。

「是布控的當天早上走漏了風聲,引起綁匪的警覺?還是在更早的時候呢?」

「更早的時候?」

「老於,難道你忘了嗎,交易贖金時,孫胖子曾提到市政人員檢修監控攝像頭一事!」

我恍然大悟,誠然如此,在交易現場,孫佩齊確實口口聲聲稱看到有人檢修攝像頭,從而才認定王建國已經報了警。

季警官接著道:「這樣問題就出來了,既然市政人員檢修攝像頭時已經打草驚蛇引起綁匪警覺,那麼綁匪頭一天晚上為何還要在出租房裡住上一宿?」

我說:「也許那時綁匪還不能確定監控維修和綁架案是不是有聯繫,故而才在頭天晚上入住出租房進行監視。」

季警官點點頭:「有這個可能,但卻又暴露出另一個問題,綁匪既然已經警覺,那麼他在出租房的一舉一動應當特別注意,可是技術人員彙報,出租房裡布滿了入住者的指紋痕迹,倒似他全不在意。」

我笑笑說:「季警官,你多慮了,綁匪哪能料到你會去查出租房,所以才會無所顧忌地留下指紋痕迹。」

季警官卻說:「倒不是我多慮呦,如果我猜得沒錯,綁匪在租下監視點時,已經防備警方會對那裡進行搜查了。」

「這話怎麼說?」

「很簡單,劉二狗和嫌疑人一起進入出租房,房裡卻找不到一枚劉二狗的指紋!」

「這?」我大吃一驚,欲言又止。

季警官道:「那就只有一個解釋啦,那個入住監視點的拾荒者很可能是個替罪羊!」

我說:「不能吧,他若不是綁匪,昨日何必拒捕?」

「城管聯合執法時,小商小販見了都撒歡似的玩命跑,何況區區一個拾荒者。」

「我們又不是城管!」

季警官淡淡道:「匆忙之中,看花眼了,把我們當成城管也不稀奇啊!」

我長這麼大,當了這麼多年的警察,從來沒聽過這麼沒譜的推理,嫌疑人的畏罪自殺竟被他這樣輕描淡寫地扭曲。

我懶得和他爭辯,只是說案子已經破了你也別想那麼多了……可不等我說完,季警官卻揮手打斷,一本正經地問我:「老於,你覺得我和一般的警察有什麼不同呀?」

我知道他又要自吹自擂了,隨口道:「你是警官,他們是警員。」

「這只是表面現象啦,你要透過表面看本質,往深里說。」季警官耐心啟發。

我說不出來,搖搖頭。

季警官不計較我的無知,親自點撥:「我和一般警察的不同之處就在於:我,不一般!」

說到這兒,他看了我一眼,繼續自我表揚:「通常警察辦案,只會循規蹈矩按部就班。而我不同,我破案講究意識追求感覺!」

接著他又理論結合實際,就案論案:「就拿眼下這起案子來說,表面上它破了,我卻感覺它沒破。表面上綁匪都已伏法,我卻感覺真正的幕後黑手還逍遙法外!」

季警官越說越起勁,接著進行案情分析:「你還記得第一次贖金交易嗎?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殺孫胖子滅口,足見這個幕後黑手心思縝密深藏不露。這樣一個人必然會布置一場精彩絕倫的綁架案,而案子的結尾也一定非常完美!」

我點點頭:「是啊,綁匪料到一旦交出人質,警方便會毫無顧忌地實施抓捕,所以他讓負責交易的同夥身綁炸藥,這種看似同歸於盡,實際上卻讓咱們警方投鼠忌器不敢貿然行動。可惜最後炸藥誤爆,讓這個完美的結尾支離破碎了。」

季警官搖搖手指:「No,No,No,恰恰相反,正是炸藥的爆炸,才讓這起綁架案完美落幕!」

「什麼意思?」

季警官又開始耐心啟發:「老於,難道你忘了嗎,你曾在贖金包里安裝了跟蹤器,若炸藥不爆炸,我們便會順著跟蹤器將第三名綁匪也一網打盡,哪會像現在這樣不知所措?」

想想也是,我嘆了口氣:「人算不如天算啊!」

季警官卻冷笑著說:「不不不,這不是天算,這是人算!」

他的話越來越讓我不解:「你的意思是,炸藥誤爆是綁匪故意而為之?」

季警官點點頭:「我覺得眼下這一切都是一個陰謀。」

我大吃一驚,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吃飽撐的想法。

「難道不是嗎?你好好想想,交易贖金的綁匪根本沒必要在身上綁真炸藥,即便他綁上假的,咱們警方也不敢開槍。再者,你還記得嗎,炸藥引爆線是和綁匪手腕脈搏相連的。綁匪既然掌握了脈搏炸彈這種高端的技術,怎麼會犯誤爆那種低級錯誤?」

我說:「可當時咱們已經下達命令不準警員追捕,他又何必魚死網破引爆炸藥?」

「引爆炸藥的不是交易贖金的綁匪,而是製造炸藥的綁匪。」

「無稽之談,他無緣無故炸死自己同夥做什麼?」

「他槍殺孫胖子是為了滅口,他炸死劉二狗自然是為了隱匿行蹤,我想他已經知道你在贖金包里安裝跟蹤器了!」

我說:「這不可能,他怎麼會知道?」

季警官開始站在遊戲的角度看問題:「如果他是GM,就沒有什麼不可能的。」

「GM?」

季警官道:「你還記得第一次交易贖金嗎,警方重重布控,他卻能攜槍殺人,來去自如無蹤無影,這種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人物不是GM是什麼?」

「你到底什麼意思?」

季警官笑了笑,吐出兩個字:「內奸!」

「什麼?」

「不錯,是內奸!警察里混進了綁匪的內奸,只有這種假設才是最好的解釋。」

季警官的推理太匪夷所思了,以至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是警察槍殺的孫佩齊?不可能,事後咱倆檢查了所有警員的配槍彈藥,核實數目準確無誤啊。」

季警官在假設的基礎上繼續假設:「那是因為內奸沒用警槍射擊,他有兩把槍!」

接著他又順水推舟往下推理:「如果真有內奸,你在贖金包里安裝跟蹤器一事自然瞞不住綁匪,他為隱匿行蹤,犧牲同夥引爆炸藥也就順理成章了。」

我說:「我從警多年,從來沒見過這麼富有想像力的推理,你這種假設支持假設的推理聽起來很過癮,可是有意義嗎?綁匪忙活了一頓到底為了什麼?贖金?不不,那兩百萬早炸得粉碎,他犧牲了兩名同夥,自己又制炸藥又白養人質,到頭分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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