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話 再也不勒索了 1.小偷干起了綁票的活兒

我臨窗而站,舉目眺望,視力所及之處正好落在街邊的一根電線杆上。

10米,我估算著距離,又四下張望了一番,如我所願,街頭街尾盡收眼底。

無疑,電線杆是最佳的交易地點,而這個窗口則是絕好的監視地點。

什麼樣的交易還需要人來監視?

當然是見不得人的交易。

見不得人的交易?

不錯,就像夜市擺攤的見不得城管,無證經營的見不得工商,而我這交易則見不得警察。

世上見不得警察的交易有很多種,我說的又是哪一種呢?

一手交錢,一手交人,我綁你贖,童叟無欺。

正因為乾的是綁架勒索,所以才把贖金交付地點定在這條人跡罕至的老街。

正因為乾的是綁架勒索,所以才要選擇一個監視地點,以防備警方伏擊,人財兩空。

於是我選擇了這個窗口,因為它是這條街上最好的監視地點,街道的每一個角落都盡收眼底。

面對我的決定,孫胖子並不放心,他站在窗口東張西望,然後問:「你真打算把交易地點定在這裡?」

我說:「這裡挺好,偏僻寂靜,少有人知曉,最適合贖金交易。更何況咱們兒時都是在這兒長大的,對此再熟悉不過了。」

「可是,可是貿然決定,不覺得太倉促了嗎?」

「倉促?」

孫胖子點點頭:「大虎,你想過沒有,這條街沒有岔路,只要警方街頭街尾一堵,咱們只能束手就擒。」

我說:「站在這個窗口,街頭街尾盡收眼底,若有異常咱們立馬取消交易,警方又能奈何?」

「話是如此,可是畢竟……」話說了一半,孫胖子咽了口唾沫,接著道,「畢竟隔行如隔山,要說欺行霸市打架鬥毆那沒得說,可要論起綁架勒索,咱一不懂流程,二沒有經驗,現在突然做這買賣,是不是有些不妥?」

我聽出孫胖子的言外之意了,這小子是要打退堂鼓啊。難道他因為上次和陳大冬偷劫匪的錢差點送了性命而後怕了?

當初綁架孩子時,大夥只是一時衝動,現下準備勒索贖金可不能散了心。畢竟綁架勒索不同於殺人搶劫偷雞摸狗,後者可以獨干單練即興發揮,而綁架這行卻非要講究團隊配合不可。誰動手綁架,誰看管人質,誰交易贖金,這些步驟環環相扣,缺了誰都無法實施。

現在孫胖子要撂攤子不幹,萬萬不行。

我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瞧著他。

孫胖子接著道:「俗話說得好,做熟不做生,咱們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回頭?那綁來的孩子怎麼辦?」

「孩子嘛,我看他挺機靈的,是個好苗子,值得好好栽培。」

他這番話倒把我給說愣了:「你的意思是?」

孫胖子手一擺,換個話題反問我:「你我這個年紀早該成家立業了,你還好,雖然離過婚,但總算有過老婆……」

我呸道:「別提那女人,兒子得了白血病,她非但不管不問,還要跟我分家產鬧離婚,離就離,權當孩子生來沒媽……」不知不覺間,我已有些哽咽。

孫胖子接過悲傷繼續往下煽情:「你還好,有過老婆,有過孩子,我呢,至今討不著老婆,討不著老婆也就沒有孩子,沒有孩子倒是事小……」

我大驚失色,趕緊請教:「無後事小,什麼事大?」

孫胖子嘆息說:「可惜我祖上傳下的手藝自此後繼無人,絕了門戶。」

我又愣了一愣,自詡和胖兄打小熟識,知根知底,除了祖上傳下這一身胖肉外,再未聽說他家還有什麼能以傳代的。

孫胖子見我疑惑,不便言明,於是伸手做了個夾的動作以示其意,我頓時明曉。

是啊,偷雞摸狗三隻手的伎倆確是他家傳的手藝。

孫胖子道:「孩子既然綁來了,不如拜我為師,收為門徒,總不至於祖傳的本事絕跡。」

我說:「得了吧,小偷小摸算什麼本事,再說現在有錢人都刷卡,哪有帶現金的?」

孫胖子反駁道:「你那是沒去菜市場轉轉。」

我哼笑道:「清早去菜市場摸小腳老太的錢包,一次二十元?碰著下雨天,還狼多肉少,三四個小賊盯一個老太,錢包沒偷著,同行們先打起來了。」

孫胖子繼續反駁:「這兩年和我搶市場的那幾個競爭對手都被抓了!」

「哦?」

孫胖子自我得意不忘批判社會:「如今的警察,大案要案破不了,貪污腐敗不敢破,盡拿我們這些小偷小摸的開刀。幸有祖宗庇佑,再加上我行事謹慎,藝高膽大,同行盡數被捕,唯我獨存。」

說到這兒,他語氣一頓,接著又自我鼓吹:「現下胖爺我獨霸著這方圓十幾里的菜市場,幾百個老太太的錢包任我偷摸,雖然一次錢不多,但扛不住積少成多啊。」

我說:「咱干這一票勒索個幾百萬,頂得上你摸多少老太的錢包,一勞永逸。」

孫胖子本就思想守舊,再加上之前和陳大冬搶劫銀行失敗,更加不肯撇了祖業另轉他行,故一味擺手否定。

我想起孩子手術在即,醫藥費全指著這次買賣,忍耐不住痛罵道:「你要不敢幹就趁早滾蛋,我和二狗子一樣能幹成,到時別看我們分錢眼紅就行。」

孫胖子屬紙老虎的,我這一發彪他倒軟了三分,聽我此言若再退縮豈不丟盡臉面,於是咬咬牙,硬著頭皮道:「倒不是胖爺我膽小怕事不敢幹,干就干,誰怕誰,只是有一點要聽我的。」

「哪一點?」

「勒索多少我說了算。」

「你想勒索多少?」

孫胖子伸出三根手指頭,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認為三百萬,這對於家產過億的王建國來說倒也不算什麼。」

孫胖子卻搖頭否定:「不是這個數。」

我倒吸了口涼氣:「難道三千萬?」

孫胖子依舊搖頭:「也不是三千萬。」

「那是多少?」

「三萬!」

「什麼?」

「三萬!」

我下意識覺得這哥們一定腦子卡殼了,冒著入獄坐牢的風險費勁兒出力地把人質綁來,像供奉老佛爺一樣好生伺候著,到頭來只勒索三萬元?這不標準的傻蛋作風嗎?

孫胖子卻不以為然:「你不懂,我這是為大夥的安全著想。」

「哦?」

「你想啊,咱們是第一次干綁架勒索的行當,圖的就是一個吉利,順順利利開門紅比什麼都好。」

「這和勒索贖金多少有關係嗎?」

「當然有啊,你想這綁架贖金三萬,價格低得就快成販賣人口了,就這種情形,被勒索者好意思報警嗎?只要他不報警,咱們第一單交易不就OK了?」

話是這麼說,可是三萬確實少得可憐,對於孩子的手術費來說更是杯水車薪。

孫胖子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搶先道:「三萬少嗎?我起早貪黑連偷帶騙大半年的收益也不過如此。」

說到這兒,他看了我一眼,語重心長地展開教育:「大虎,做人切忌貪得無厭,尤其干咱這行,更是這樣。再說錢不在多少,在於你我有沒有機會花出去。」

他越說越來勁,末了自告奮勇非要親自去打勒索電話。用他的話說,勒索贖金也是一門學問,語氣語調談吐措辭都要好好斟酌,而我和二狗都是粗人,只有他自己雖頂了一身肥肉卻心細如髮謹慎入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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