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歹徒們各自過著日常生活,偶而也關照他人 「住在玻璃屋的人,不能亂丟石頭」

虛幻:

①看起來存在,但實際上不存在的東西,如幻影,用來比喻難以實現或是極難獲得的事物。

②施行幻術、魔法的人。

幻女:

美國作家威廉·艾利希所著之推理小說。「《幻女》的開頭令人印象深耶,不過我現在忘了。」

「所以我就說嘛,應該要先吃點西班牙海鮮飯啦,你就是這樣才會遇到一堆麻煩事,像是見到幻女之類的。」響野在櫃檯里洗著杯子,嘴上還嘮叨個不停。

「可是菜單上沒有西班牙海鮮飯啊。」藤井答道。

這家店的老闆說起話來怎麼老像是消防隊在滅火一樣,滔滔江水一發不可收拾啊?年紀大概比藤井大上五歲,所以應該超過三十五歲了,不過,他卻最喜歡那種沒啥營養的話題,總是像個高中生在談論前一天的電視節目一樣,聊一些有的沒的。或許是這個緣故,藤井幾乎忘了響野比自己年長的事實,不知不覺心情就變得像跟同輩朋友聊天一樣輕鬆。

「幻女?什麼啊?」響野身旁的祥子忍不住插嘴。她剛回到店裡,正在櫃檯里一手抱著缽盆,右手拿著打泡器不停攪拌,正開始熟練地準備製作乾酪蛋糕。

「我跟你說啊,西班牙海鮮飯的黃色米飯呢,是利用番紅花染色的,而番紅花呢,含有一種叫做藏紅花素的成分,藏紅花素對記憶很有幫助哦。」

「你說對什麼有幫助?」祥子把耳朵湊近。她手上的打泡器發出有點讓人振奮心情的聲音,一陣陣迅速輕快的攪拌聲,跟響野說話的節奏像是一搭一唱。

「記憶啊,就是記憶啦。因為藏紅花素能刺激腦部海馬體的神經細胞。」

「這和藤井先生的那個幻女有什麼關係呢?話說回來,藤井先生怎麼穿著便服啊?今天不用去公司嗎?」

時間是下午四點多。藤井會出現在這家咖啡廳,通常都是在跑業務的途中偷閑喘口氣,或是跟別人約好在這裡談生意,總之,不管什麼狀況都是穿著西裝。

「我一大早就打電話去請假了,反正就是不想去上班。」

「原來是不想去上班啊。」

「昨晚喝得太多,好多事都想不起來,覺得腦子一片混亂。」

「所以我才給他個忠告啊,說喝酒之前要先吃西班牙海鮮飯嘛。」響野說道。

「忠告?」祥子好奇地問。

「就是說啊,昨天傍晚他來時,就說待會要去喝酒,所以我就告訴他,西班牙海鮮飯對於預防酒精性健忘症很有效。」

「可是沒有西班牙海鮮飯啊,我倒是吃了匈牙利紅椒。」藤井的語氣聽來有些惶恐心虛。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啊?重點是西班牙海鮮飯里所用的番紅花,因為其中含有藏紅花素,有它才會刺激海馬體嘛。」

響野像是發表演說一樣,邊指著藤井邊說:「難道匈牙利紅椒里有番紅花嗎?」

「可是英文念起來還滿像的啊。」

「啊?」

沒想到響野接著又開始自言自語說些莫名其妙的話:「難道名字相似,可愛的安娜卡蓮娜 跟駭人的安娜卡列尼娜 就能相提並論嗎?」

祥子轉過頭問藤井:「不過,失去記憶又怎麼會跟幻女扯上關係?」

「我一早起來發現有人留了張紙條。」藤井猶豫一下,還是老實說了。

「留紙條?」

「藤井啊,其實是個很愛拈花惹草的人哩,經常幾杯黃湯下肚就隨便搭上女孩子,然後就直接把人家帶回家,每次都這樣啦。更過分的是,隔天早上醒來還忘得一乾二凈!不知道該說是太浪費呢,還是太可惜,根本就是暴殄天物嘛。」

祥子聽得手上的打泡器都停了下來:「是哦,藤井先生是這種人哦,看不出來耶。」

「我不是那種人啦。」藤井苦笑回答。

「這下子我對你有些改觀了哦。」

「看吧。總之呢,他昨天又跑去喝酒,然後又干相同的事了。」響野不知為何,語氣聽來有些莫名的得意。

「相同的事?」

「昨天我跟一個名叫桃井的同事去喝酒。」藤井發現,再這麼放任響野說下去,大概會偏離主題,越來越強調那些枝枝節節,於是乾脆做個簡潔的說明:「我們公司剛過完秋季的業績提升月,這段期間業務員被操得死去活來,好不容易終於熬過,我們倆才想一吐鳥氣,一起去喝一杯。一開始我為了不想之後失去記憶,所以聽從響野先生的建議,吃了很多匈牙利紅椒。」

「不是西班牙海鮮飯就沒效啦。」

「菜單上就沒有嘛。」

「然後呢?後來你就跟個陌生女子上床了啊?」

「他自己好像全記不得了啦,不過起床後發現有人留了張紙條。」

藤井從棉質長褲後面口袋裡掏出一張折好的紙,接著攤開遞至祥子面前。

「『因為藤井先生睡著了,我就先回去啰。Nozomi』」祥子念完紙條上的留言,若有所思的說:「哦哦,原來藤井先生經常做這種事啊?這倒是啦,藤井先生長得滿可愛的,應該是吸引女生的類型吧,要說看起來像二十幾歲也一點都不誇張哩。」

這話聽在藤井耳里只覺得像是反諷一樣:「總之,就有人留下這張紙條,所以我才知道應該是帶了個女生回家吧。不過,自己是毫無印象啦。」

「這就是幻女嗎?根本只是個不告而別的女生而已吧?」

「可是,清晨四點鐘她是怎麼回家的呢?」響野側著頭尋思。

「清晨四點?」祥子驚訝得睜大眼睛。

「我就是在清晨四點醒來的,那時她已經不見蹤影了。」藤井答道。

「清晨四點?藤井先生都這麼早起啊?」

「是被電話吵醒的。桃井打電話給我,說他好像發生車禍意外。」

那天早上,藤井整個人像是被電話聲搖晃一樣地醒來,一坐起來就感到腦袋一陣悶痛,馬上知道自己又幹了蠢事。邊揉著惺忪雙眼邊回想,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不過,即使努力試圖挖出記憶,卻仍然什麼都想不起來。甚至連跟誰去喝都忘了。直盯著右側牆上的月曆,才想起來「昨天剛好是公司業績提升月最後一天」,然後推測「既然這樣,一定是為了慰勞之前的辛苦和鬱悶才去喝兩杯的」,之後再進一步往下想「能臨時找去一起喝酒的,應該就只有同期進公司的桃井吧」。就這麼悠哉地靠著莫名其妙的三段式推理,藤井才想起前一天是和桃井去喝酒。

桃井根本不會喝酒,幾乎毫無酒量可言,不過這個人好相處又豪爽,不管地點是居酒屋或是小酒廊,他都興緻勃勃,欣然同行。

當電話響起時,藤井看了一下時鐘,才清晨四點,他一驚之下還是接了電話,應該說,他對於清晨四點電話會通這件事還比較難以置信吧。

「藤井?」是桃井的聲音。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睡意朦朧,藤井也不管是人家主動打來的電話,就自顧自地說著:「哦哦,是桃井啊,你打來得正好。我昨晚是跟你去喝酒的沒錯吧?」

「你又忘啦?我們喝到半夜一點左右吧,後來你就走出店門口,接著搭計程車回去啦。」

「完全記不得了。」藤井搔著頭說。

桃井聽了卻沒立刻回答。不知道他是在想事情,還是吃驚到不知該說什麼,總之出現了幾秒鐘的空白。

「我們是去哪喝啊?」

「一開始先去『天天』,之後又到『黑磯』去了吧。唉呀,我打來不是要講這個啦。」這下子藤井總算髮現,桃井的語氣聽來是前所未有的沉重謹慎。

藤井想著桃井剛說的那兩家店。『天天』是一家日本全國連鎖的居酒屋,最近在公司後面那棟細長建築的三樓,開了家類似閣樓的分店;至於『黑磯』,則隔了一段距離,是一間位在鬧區地下室的酒吧,是由一位名叫黑磯的老闆一個人經營。

「就我們兩個去喝的嗎?」藤井根本不管桃井的事,不死心地追問。

又過了幾秒鐘空白,桃並的語氣更加強了些:「就我跟你兩人啊,你真的記不得啰?」

「我也覺得有點丟臉啦,但真的完全忘了。」

「反正,那個不重要啦。」桃井口氣變得激動,開始滔滔不絕地說起話來。

藤井趕緊換了個立場——對哦,電話是你打過來的嘛。嗯嗯,清晨四點打來擾人清夢,還真是沒水平。

桃井啐了一聲:「我惹麻煩了,我剛撞到人啦。」

「咦?」藤井停頓了幾秒鐘才理解他到底在說什麼,之後才遲鈍地反應:「真的假的?」隨即雙眼反射性地望向窗外。由於窗帘只拉上一半,所以看得出來外面天色還很暗,與其說是清晨,看起來感覺更像深夜,好像還下著小雨。「在哪撞到的?」

「就在區公所後面。」桃井用顫抖的聲音說了肇事地點,藤井也知道那條路。單向各一線車道的馬路,說起來還算寬敞,不過沿路卻沒幾盞路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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