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家系研究

「不可能有三位吧!」拜佐爾驚叫道。

「三位?」女孩兒盯著他,「三位什麼?」

「三位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

「誰說過有第三個女孩了?」

小狗看著醫生的樣子彷彿是它原本在等別人。可是除了醫生之外再沒有別人走進房間。它開始嗚咽。

「安靜點兒,凱龍!」但是小狗卻不肯停下,「只有兩位長得像的女孩。我,還有我的表姐,凱蒂·喬斯林。」

「凱蒂·喬斯林在哪兒?」拜佐爾問。

「我正是為了這個來找你們。」

索貝爾接通辦公室內線電話,要隔壁的速記員來記錄對話。「現在,喬——呃——克勞德小姐,請把你的故事從開頭再說一遍。不要省略任何細節。無論看起來有多麼不相關,細節都可能對案件至關重要。」

「我認為這把椅子是最舒服不過的。」拜佐爾將一把皮革椅子推近地檢官的辦公桌,她不得不走過房間來這兒坐下。

她笑了一笑,表示感謝,沒有意識到他是存心這樣做的,好對她的步態和舉止有個了解。

「允許吸煙嗎?」她沒等有人回答,自顧自摸出塞滿橢圓形粗煙捲的匣子。她湊近拜佐爾擦燃的火柴時,他看的是她的瞳孔對火焰的反應。

「謝謝。」她靠回椅背,視線落在小狗身上,「希望你們不介意我帶了凱龍來。我可不想把它留給羅妲舅母。它是凱蒂的狗,可她卻消失不見了。」

「消失了!」拜佐爾打斷道,「為什麼不去通知失蹤人口辦公室?」

安垂下長長的睫毛,旋即又睜大眼睛:「環境——情況很特殊。」

「還請你從最開頭講起!」索貝爾懇求道。

「這可真難呵,不是嗎?天底下哪樁事情真的有最開頭?總是存在先前的事情、更先前的事情,諸如此類的。要不然現在的作家為什麼總從中間開始講故事,反正我覺得這格外讓人暈頭轉向,讀完了書也不知道諸位角色都是幹什麼的。凱蒂的消失始於一個玩笑。」

「一個——玩笑?」拜佐爾的腦子裡都是停屍房的屍體,「你最後一次見到你表姐是什麼時候?」

「星期二。成年舞會那天晚上。」

索貝爾意味深長地看看拜佐爾。雪地里的屍體是周三凌晨發現的。

「你提到的羅妲舅母,」拜佐爾說,「你和你表姐,還有她的繼母一起住嗎?」

「四個月前我才見到她們,之前我從未見過她們。你得明白,我母親嫁了個窮人——安德魯·克勞德,生物化學家,然後——」

「大名鼎鼎!」拜佐爾叫道。

「啊,你聽說過他的名字!」她笑逐顏開,「我總是特別生氣,每個人都聽過喬斯林家的名字——他們什麼也沒做過,只是掙了好些錢——可似乎誰也沒聽說過我爸爸,喬斯林家全加在一起也不如他!他的確太過清高,不懂得掙錢,喬斯林家的祖父完全不贊同他們的婚姻,把錢都留給了兩個兒子——傑拉德舅舅,也就是凱蒂的父親,還有埃德加舅舅。爸爸去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三歲,母親和我在里維埃拉 住下來,因為那兒的生活費用比較便宜。」

安停下說話,用眼神尋找煙灰缸。「謝謝。」她將煙灰彈進拜佐爾從索貝爾的桌上拿來的青銅煙灰缸,「我母親去年七月過世了。差不多與此同時,股市大跌,爸爸留下的那點錢也都打了水漂。我不知該如何是好,直到我偶然知道傑拉德·喬斯林太太和女兒正住在戛納的一家旅館裡。我甚至不知道她們來了歐洲——我母親和她家完全斷絕了關係。我呢,鼓起渾身上下的勇氣,跑去找羅妲舅母,問她傑拉德舅舅能不能給我在美國找個工作。她說他幾年前就去世了,她和凱蒂從那時候起一直在歐洲生活。我聽說過羅妲舅母的一些有趣事情。我母親說她是一位女冒險家,『捕獲了可憐的傑拉德』,諸如此類的東西。可是,實際上她並不是那樣的人。她真是有魅力極了,看起來很年輕,衣著得體又漂亮。而且還很和善,因為她收留我,讓我當她的秘書。我不懂打字也不會速記,但是她說等明年凱蒂在紐約舉辦成年禮,正好需要有人手寫社交信件。我實在太高興了,因為可以上船一路漂回美國。要是沒有她幫忙,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們的共識是,等成年禮的事情結束,我就可以隨意在紐約找真正的工作了。

「我們在戛納過完夏天,十一月啟航。最近幾周,我們住在第五大道上喬斯林家祖父留給傑拉德舅舅的宅子里。那屋子有舞廳,所以羅妲舅母決定在那兒舉辦凱蒂的宴會,而不是找間賓館。這和操辦一場盛大的家庭婚宴類似,只是要麻煩一百萬倍。人們進進出出,沒個間斷。」

她說到這兒,福伊爾探長插嘴道:「克勞德小姐,我希望你能夠提供一份名單,列出你表姐失蹤那天來過大宅的所有人。如果可能的話,我更希望知道他們何時到達,何時離開。」

大大的灰眼睛無助地看著他:「你沒舉辦過成年舞會,探長,對吧?」

「我——呃——」福伊爾漲紅了臉,「當然沒有!」

「喔,我不是想開你玩笑!我只是想說,你實在沒法想像宴會那天的狀況——特別是在家舉辦。有承辦餐宴的人和他的手下,有提供花草的人和他的手下,有兩個樂隊領隊和他們的手下,還有社交秘書和她的秘書,從家庭親友那兒送鮮花來的跑腿小弟們,一兩個老朋友登門拜訪想看能不能幫把手,一兩個記者四處徘徊要拍照採訪,忙得昏頭的管家僕役。再加上一整天沒斷過走進走出的各色陌生人!我怎麼可能知道他們何時到達,何時離開!」

「你記得什麼就告訴我們什麼吧,」地檢官說,「就從那天早晨一開始講起。」

「好的,我在床上吃的早餐,但是我不記得具體時間了。然後,我將羅妲舅母的信件送進她的卧室,那會兒她正在吃早餐。這之後,我和她開車去銀行取喬斯林家祖母的珍珠項鏈,好讓凱蒂當天晚上佩戴。那時候,凱蒂正和維克特琳出門散步,維克特琳是羅妲舅母的貼身女僕。接著,我們三個人共進午餐——羅妲舅母,凱蒂和我。午宴過後,維克特琳給凱蒂做按摩、燙髮、修剪指甲等等等等。化妝這件事上,維克特琳簡直是藝術家。她是頭一位說我長得像凱蒂的。當然,我本來就知道我們個子、身段、體重都很相似——凱蒂經常把她穿厭了的衣服送給我。我還知道我們倆都繼承了喬斯林家族的外形——灰眼睛、黑頭髮、偏黃的皮膚。不過,維克特琳沒說之前,我根本沒意識到我倆連長相都接近。我的頭髮留得長而且直,眉毛比較濃;凱蒂的頭髮則比較短、比較稀,而且打彎,她把眉毛修成一條細線。這讓我們看起來很不一樣。我想,除非是維克特琳這樣的高手,否則誰也不會注意到在這些區別之下,凱蒂和我長得有多麼相像。」

「不過,你現在不也是短髮嗎?」拜佐爾望著她頭上小小的黑帽子的均勻線條說。

「哦,是的——現在的確是。」她摘掉帽子。短短的黑髮梳成平滑的波浪形,貼在一顆小小的腦袋上,「我在法國那會兒,從來不去考慮髮型或是眉型。費用太過昂貴,反正我們也沒有宴會什麼的需要參加。」

「你的頭髮是什麼時候剪掉的?」

「周二——宴會那天晚上。我其實不想剪的,可是凱蒂說——」

「你能按照順序告訴我們發生的事情嗎?」

「我本來不就在按照順序講?都是被你打斷的!讓我想想看啊——」她用指尖抵住前額,「接下來我記得的事情是喬伊特太太進門,她的皮草大衣上沾滿了雪花。」

「喬伊特太太?」

「噢,天吶,我真抱歉,我這人講事情的能力太差!喬伊特太太是社交秘書。她的費用貴得嚇人,但是缺了她又不行。她正是傑出的社交秘書。我花了點兒時間幫她整理晚到的出席認可書和表達歉意的回信,還替她接電話——多數是想給凱蒂拍照的攝影師,還有想打探宴會消息的記者。社交秘書就好比是活動管理人和媒體代理人合二為一的產物。

「說到哪兒了?哦,是的。六點剛過,我們在牟利羅廳喝雞尾酒。所謂的牟利羅廳其實就是客廳,但因為房間里有幅牟利羅 畫的全世界最難看、最噁心的聖母畫像,所以大家都管它叫牟利羅廳。喬斯林家的祖父為這幢大宅做的裝飾設計,結果隨你們想像。連塞尚 都沒有,更別提什麼現代派了。

「我和喬伊特太太一起下樓。牟利羅廳里已經有了幾個人。路易士·帕斯奎爾,南美人,藝術家,每看一眼聖母像就要發一陣抖。除了裸體女人、酒瓶和吉他之外,路易士什麼也不畫。在戛納的時候,他總膩在羅妲舅母身邊,現在又一路跟著她來了這兒。

「在戛納時候的舊相識還有一位——尼古拉斯·丹寧。他這人富得流油,但來源很可怕——毒氣和燃燒彈。他住在歐洲,在佩利 附近有幢城堡。有人說他是俄國人,有人說他是普魯士人,可長相和言談舉止都像英國人。

「過了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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