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幽禁

黑暗中,祖父江偲坐在禁閉室的出入口前,絕不回頭,只是將身子倚住格子門。

有油燈和火柴,但她不想點。剛被關進來的時候,吊于禁閉室外側的燈亮亮堂堂。火光下,她與正一在格子門的兩側面面相對。

感覺兩人都因對方的存在而獲得了慰藉。當然偲想的是,自己必須保護少年。她先是描繪了一番刀城言耶的名偵探形象,讓正一放心:只要言耶出馬就一定能破案,所以不用擔心。然後,她還貼心地硬是扯了些與案子無關的有趣話題。

然而,正一那邊似乎也在想自己得幫偲一把。想必在他看來,自已是當事人那叫沒辦法,但不幸受連累的偲就很可憐了。看得出他在以自己的方式關心著偲,想方設法要給她鼓勁。

如此這般,兩人意志剛強,邊挂念著對方邊度過時日。漸漸地,話少了,但互相注視的目光仍是暖意洋洋。

不久,倉門略微開啟,戶外的光瞬時從那細縫中照了進來。

(能出去啦……)

偲欣喜也只在片刻之間。

「正一!回話。」

龍璽可憎的聲音傳至倉內,令偲大為沮喪。但下一個瞬間,她的憤怒便一涌而出。

「喂,臭老頭!」

回過神時,偲已大吼起來。哪怕只讓正一走也好啊,無論如何也想讓他出去。說實話,正一要不在了,自己一個人怕是很難堅持下去,但她還是想把少年送出倉外。這份心意甚為強烈。

這時,從倉外傳來了一個令人極度懷念的聲音。自土門狹縫而入的那聲音,總覺得有好幾個月沒聽過了。

(是刀城老師!)

與言耶的對話頓時為偲帶來了勇氣。刀城言耶絕對能救出自己。只憑這一個念頭,她就覺得在禁閉室中待幾天都行。

不用說,和正一交談時的話語也重拾了原先的開朗。她的話發自內心,而非虛張聲勢,僅此就已頗具說服力。然而,正一卻漸漸顯出消沉的模樣。無論怎麼鼓勁打氣,反應都是那麼滯怠。

貌似鎮靜,但畢竟還只是個孩子,被囚禁在這種地方所造成的影響莫非正在一點一點地顯現?

偲很擔心,然而不久就發現情況有異。正一不僅對偲的話顯得心不在焉,而且還不時做出往她身後窺探的舉動。偲一搭話,正一就看著她,可視線卻總是投向她的背後。

偲也回頭看了身後好幾次。

(什麼也沒有……)

禁閉室基本呈正方形,四隅的一角有扇格子門。從那裡向後轉,可望到對角線上的另一側角落。不,其實看不見。因為油燈的火光至多只能照亮禁閉室的一半。而且,只有格子門附近被照得較為清晰,哪怕再往裡去一點兒,昏暗度都會猛增。

越過偲的肩頭,正一開始頻頻眺望起那漆黑一片、理應不見一物的角落。

「怎麼了?」

問他,他也只是哆嗦著直搖頭,一句不答,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正一抬頭的次數少了下來。即便偲和他說話,他也就這麼低著頭應答。

(總覺得有點怪……)

偲大惑不解,這時正一提出要在倉內走一圈轉轉。偲警告說裡頭黑、很危險,可正一卻說倉里也許有派得上用場的東西。要他帶上油燈,他卻回了一句奇妙的話。

「嗯……這裡不點燈可能會好些……」

偲問這是什麼意思,正一面露怯色:「你在那兒別動,絕對不能靠近對面那個角落哦。」

「哎?」

雖然不明就裡,但偲的上臂瞬時起了雞皮疙瘩。

「我說——」

然而,還沒來得及叫阻,正一的身影便消失在倉中的黑暗裡了。

過了一會兒,方始從各處傳出聲響。是在等眼睛適應黑暗吧。正一四處遊走的動靜傳來後,僅此偲就得以稍稍安了心。因為黑暗中那「吧嗒吧嗒」的回蕩之音,聽來就如生活中極為平常的聲響。

然而,不久當偲聽慣了正一發出的聲響後,便漸漸在意起自已的身後了禁閉室另一側的角落……

(正一為什麼一個勁地望著那個方向?他為什麼要說不可靠近那邊呢?在出入口那邊不點燈也許會好些,為什麼?)

落了單的偲思前想後之際,不由得害怕起來。與此同時,一種之前沒怎麼留意的氣味突然撲鼻而來。

被關進倉時,首先聞到的是空氣不暢導致的腐氣及霉味。只是,因受到監禁的恐懼、憤怒和不安,很快嗅覺就幾乎不起作用了。即使周圍洋溢著異樣的氣味,偲本人也已無暇分辨。

然而現在,濕漉漉……黏糊糊……滑溜溜……汗涔涔……這諸多味道混雜在一處,與直衝鼻腔的糞尿的臭氣一起,從另一側角落飄來了。

(嗚哇……)

偲不由自主地用雙手掩住口鼻,同時戰戰兢兢地回頭看去。

(什麼也沒有……)

唯有潑墨般的黑暗盤踞其間。但是,令人慾嘔的味道顯然是從那個方向飄來的。

(這莫非是……)

(人的氣味?)偲意識到了。如果像動物一樣被囚禁在狹小的空間里,不能好好洗個澡,不得不在原地大小解,人或許就會發出這樣的味道……正在這麼想的時候——

黑暗中有某物在蠢動。

嘶……

偲的喉間回蕩起不成聲的喊叫。

那某物看來就像一個人形的影子。比倉中的黑更深、更濃烈的影子化作人形,正佇立在禁閉室的一角。

(那、那是……什麼?)

並非眼睛的錯覺,這不已經略微向前突了嗎?正一點一點地從暗處凸現,向這邊靠來呢。

(這裡不點燈可能會好些……)

正一的話突然在腦中閃現,偲慌忙吹滅油燈。之後,她面對格子門,抱住雙膝坐了下來。

(過去被幽禁在禁閉室中發狂而死的人……)

腦中忽然浮現出這樣一個形象。當然偲什麼也不知道。以前這裡曾關過誰?後來怎麼樣了?這樣的人是否有好幾位?她一概不知情,可又總覺得八九不離十。此間的空氣正在講述、正在訴說。

(啊,正一君看得見……那東西?)

所以才會不時地注目她的身後,不一會兒就怕得埋下了頭。沒多久他就不堪忍受從禁閉室前走開了。

(和我說一聲不好嗎?)

想歸想,被告知那東西的存在後自己真會相信嗎?那可不一定。想必正一也有此憂慮。說吧,偲可能看不見。而且就算說了,偲又沒法從禁閉室脫身。與其把對方逼入這等境地,還不如一無所知的好。這或許就是他的判斷。

然而,偲現在注意到了。唯一能指望的就是熄燈的效果。那東西因此而迷失了目標便好。若能回歸原來的暗黑之處,那就更稱心了。斯倚著格子門,一心屏息,她身形靜止,凝固不動,想竭力製造出與自己被關入禁閉室前一樣的狀態。

為了讓那東西消失……

禁閉室漆黑一團。倉也是如此,不過二樓那裡似乎開著窗。只是戶外陰雨連綿,一定很昏暗。但即便如此,也應該比倉內亮堂許多,沒準正一就在二樓的窗邊。從剛才開始,整座倉便鴉雀無聲。如她所願,禁閉室被黑暗與寂靜所籠罩了。

時不時響起的「簌簌」聲,多半是正一走動時發出的聲音。偲憂心那東西會對此有所反應,但害怕的同時,少年的存在也讓她有了依靠。正一就在倉里的某處,光是這麼一想便能稍稍安下心來。

(不過,還是稍微靜一靜的好……)

偲如此尋思之際,終於發現那聲音是從自己身後傳來的。

哧……哧……

真的聽到了。如同有人從背後、從對角線上的角落裡,腳蹭著榻榻米前行一般向這邊走來的聲音。

(那東西……是要過來了?)

頸後頓時一涼,一陣戰慄的惡寒順著脊背直躥而下。

(沒有消失?)

明明禁閉室已重歸黑暗與寂靜,那東西卻依然存在。

(是因為發現了人、人家我?)

沒準是那東西識出室內有人的氣息,因而開始了搜索。

(要是被它搜到了,會怎麼樣啊……)

一想之下,險些因這個過於可怕的念頭而大叫起來。

(不行!要鎮靜!)

偲很恐懼,現在若出聲怕是會一直狂呼不止。一旦陷入那樣的境地,就會讓那東西知曉自己的所在。

(我的所在?)

偲急切而又安靜地徐徐站起,左手貼住禁閉室的格子壁,沿著牆移向別的角落。在她的右後方,響起了拖著腿發出的可怕的「哧哧」聲。能聽見腳步聲,正徑直向她剛才還坐著的角落而去。

偲來到另一個角落,似乎就在同時,那東西也抵達了格子門那邊的角落。因為她摸至格子壁的轉角,鬆了口氣還沒多久,就從先前自己所在的方位傳來了奇妙的動靜。

那聲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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