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城言耶和水內龍吉朗離開遊船回到舞台下,見那裡只有水內世路、水庭流虎和擔任刈女的青柳富子三人。
「大家都下山了?」
「是,和龍三君的遺體一起。聽說今晚辦臨時守夜,不過龍璽先生好像明天就打算舉行正式葬禮……」
世路一邊回答,一邊看著父親,臉上的表情彷彿在問「如此率性而為真的沒問題嗎」。
「呼。不過也不好阻攔他啊。」
「你們在遊船里究竟說了些什麼?龍三君是自殺,然後坪束巡警也接受了?即便如此,胡亂搬動遺體,甚至還要出殯,我想就算是水使家,這事也不妙吧……」
「這些事以後會講。再說了,和刀城先生商定的事早晚也需要在水利合作社內進行討論。」
龍吉朗所說的兩人商定之事是這樣的:先由龍吉朗盡自己所能調查龍一和龍三的死,並不加隱瞞地告知言耶。然後兩人——視情況還可尋求水利合作社其他人員的協助——努力查明真相。其結果若能判明他們的死有問題,水利合作社就必須負責處置。離開遊船前,兩人就以上事宜達成了共識。
「知道了。」
世路似已察覺另有隱情,他應過一聲後,流虎也點頭表示明白了。
「難為你一直留在這裡,」龍吉朗又和富子說起話來,「你沒跟大家一道走?」
「和遺體一起下去,有點害怕……啊,雖然這麼說真的很對不起龍三先生……」
「哪裡哪裡,女孩兒家的也難怪。不用這麼上心。」龍吉朗出語柔和,好讓她放心,「對了,水使家到你們那兒提刈女的事,是在什麼時候?」
「八天前。重藏先生受龍璽宮司的指派,光臨寒舍,說水利合作社已決定舉行增儀。」
「然後馬上就定下讓你來了?」
「是的。雖說這任務的重要程度不比神男,但擔任刈女的人也要自發地做祓禊,所以還是得趕在一周前決定下來。」
當時龍璽所說的預定由鶴子擔當刈女一職,果然是信口開河。
「原來是這樣,真是辛苦你了。那麼說說今天的事,你在舞台上時,一直都看著遊船那邊?」
「是、是的。跳舞時,有時會面向側方,有時會背著身,不過那也是一瞬間,所以……」富子神情詫異,但還是順從地回答了問題。
言耶確認道:「遊船幾乎一直都在視野範圍內?」
「是的。」
「不光是船,船四周的湖面也是如此?」
「哎?啊,我想是這樣。」
富子一臉不安地看著龍吉朗,於是老人介紹說言耶是前來採訪儀式的作家,希望她被問到什麼就答什麼。
「看不到的只有船頭方向對嗎?簡而言之就是流升之瀑和船之間。」
「是,那裡確實……」
「但我們能看得非常清楚。」言耶確認之下,見龍吉朗、世路與流虎全都用力點了點頭,於是馬不停蹄地繼續提問,「那麼在儀式過程中,你看見有東西漂在湖面上,或是從湖裡出來嗎?哪怕只是一眨眼的工夫。」
「是問樽嗎?」
「當然也包括樽,不過其他東西也行,什麼都行。總之就請你這麼想,是所有你在湖面上看到的東西。」
「沒有……」
「慢慢來也沒關係,所以請你好好回憶,不用著急。」
言耶的口吻就像催眠師,而富子也真的閉起了眼睛,然後她歪下頭,保持著這樣的姿勢良久未動。
「不,我確實什麼也沒看見。」不久她睜開眼睛,清晰地斷言道,「問的是儀式期間,但其實從開始前到遊船返回為止,我一直看著沉深湖。可是,什麼東西浮在湖面上、從湖裡出現之類的事一概沒有。」
「是這樣啊。再請教一個問題。在舞台北側,有一個從湖中流出水來的地方對吧。經二重山而下、成為深通川之水流的源頭——」
「對,有。」
「那地方也在視野範圍內?」
「嗯,能看見。不過,並沒有什麼奇怪之處……」
「你覺得要是有什麼東西從那兒侵入湖中,你會看到嗎?」
「我不敢說絕對能,但差不多能知道吧。」
「多謝。」
言耶謝過富子,似乎是為保險起見,又向龍吉朗等人提了同樣的問題。
「我什麼也沒看見。」
「我也是。」
龍吉朗和世路予以否定,一旁的流虎也搖了搖頭。
「我也是。和龍璽先生一起坐小船向遊船進發的時候也是如此。當時船的北側也已進入了視野,但未見異常。換句話說,從儀式開始前到結束後,湖面上不存在死角,而且沒有—個人目擊到任何東西。」
言耶對案發當時的現場情況做了一番小結,這時世路小心翼翼地問道:「剛才的問話是為了確認『此次增儀中不存在某個與我們毫不相關的第三者』這一事實?」
意識到在場的富子,所以才這麼繞著彎地說話吧。或許他是在想,富子回村後,要是傳出了什麼奇怪的風言風語可就難辦了。
「嗯,算是吧。」
由於龍吉朗也未做具體回應,言耶正想著不如姑且在此告一段落,就聽富子直截了當地問道:「您是說在我們的眼皮底下,既沒有人進入沉深湖,也沒有人從那裡離開,絕對沒有……是嗎?」
「是的,我想確認第一點。」
「這麼一來,龍三先生畢竟還是自殺……」
「是啊。」
就這樣讓富子以為龍三是自殺會比較好吧——言耶如是判斷。然而,她的思考並未停留在這一步。
「要麼也可能是被湖裡出來的東西害了……」
「你說的這個東西是什麼?」
「膨物。」稍事猶豫後,富子低聲道,「什麼都沒看到,這一點是千真萬確的,不過船好像微微搖了一下……」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六隻樽被拋下去之後。」
言耶想起自己當時也有同樣的感覺。他向龍吉朗求證。
「這麼說來……」不光是龍吉朗,連流虎也承認有這事。
「那時可能是膨物從湖裡……」
富子正要往下說,世路朝她大搖其頭:「不會,不會,再怎麼說這也是不可能的吧。」
「可是……」
「船晃過可能是真的。但一下子扯到膨物就太亂來了。」
世路全盤否定。另一邊的龍吉朗與流虎則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兩人這一沉默,著實給人一種陰森之感。
「可是,聽說擔任過神男的宮司親眼見過……」
富子知道那宮司就是眼前的二位才這麼說的?一瞬間言耶有些懷疑,不過從她身上看不出一點那樣的形跡。本應秘而不宣的目擊談不知何時已在村民間傳開的事實,是確鑿無疑的了。
「那、那個——」
世路大概想說「不是看錯了就是幻覺」。不過,面對著當事人,他終究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如果是膨物乾的,那麼在他哥哥龍一先生身上肯定也發生了同樣的事情吧。」
「確實,龍一君的死帶著一絲詭異,就像真的在湖裡和膨物打了個照面似的。可龍三君這邊是心臟被水魑大人的角扎了一下。就算存在膨物,又怎麼會使用兇器呢?」
「這倒是……」似乎是無法回應世路的指摘,富子低下了頭。
「儀式前後及執行期間,沒有一個人潛入過沉深湖,認為是膨物乾的又很牽強,如此看來龍三君的死畢竟是自殺吧。」世路的臉轉向父親龍吉朗和言耶,語氣中含著「不可能有其他解釋」的意味。
言耶問道:「有沒有可能,在我們來湖之前,就有人潛伏在裡面了?」
「你、你說什麼?」世路看來十分震驚,其程度比富子提出膨物時更甚,「但、但是,這樣會接不上氣吧?為了換氣必須一次又一次地把頭伸出湖面,這樣的話可是會被人發現的。」
「無裝備潛水的話,的確如你所言。」
這時,言耶腦中已有某物的存在。而聽了他的話,世路的腦海里多半也浮出了同一件事物。不過,不能在這裡詳談。世路似乎也明白這一點,兩人只是對了一眼就完成了溝通。
「就快晌午了,我們還是快點回去吧。」
許是已覺察到言耶與世路之間的無聲交流,龍吉朗說著站起身來:「刀城先生,可以的話到我家來吃飯吧。水使家正亂著呢,回了也不一定能吃上飯。」
「多謝多謝。不過,我有點挂念舉行儀式的期間神社那邊有沒有發生什麼怪事,所以——」
「對啊,還有鶴子的那樁事。」
「關於她的事,待會兒我有話跟您說。」
言耶打算就那個一隻眼倉直截了當地問龍吉朗。再怎麼說已和自己達成協議,可龍吉朗畢竟是波美地區的人、水利合作社的長老級人物,身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