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神男命喪水魑大人之儀

「老師!有案子啦!」第二天早上,刀城言耶被鄰屋這一聲吼驚醒了。

「什、什麼!」他想也沒想就一躍而起、拉開隔扇,原來是祖父江偲正在被窩裡叫喚。

「服了你了……」

言耶洗漱完畢,溜達著去了神社。今晨的天空也是一副早早就能看出晴天徵兆的模樣。由於重藏在境內打掃,就和他站著說了會兒話。這才知道儀式前水利合作社的人會聚在一起吃早飯,不由得擔心別一早就起什麼衝突。

在周圍隨便散了會兒步回到房間,偲仍在酣睡。見此情景,言耶悄悄坐到她的枕邊,耳語一般說起了怪談故事:「三叉岳上啊,有一個關於怪物『追蹤小僧』的故事。」

沒多久,偲嘴裡發出了「嗯嗯」的哼哼聲。一發覺她有醒轉的跡象,言耶就迅速回到鄰屋,隔著隔扇拿若無其事的語氣呼喝道:「祖父江小姐,天都亮啦。」

「嗯……哎?老師都起來了?」

「早就起來了。」

「啊,那我也起來。昨晚明明覺得會怕得不能入眠,可是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老師睡好了沒有?」

「馬馬虎虎吧。」

「我好像睡得挺沉的,而且還做了各種好玩的夢……」

「這就好。」

「可是,不知道怎麼搞的,今天早上……做了個很可怕的夢,不,是夢裡在聽人說話,好像……」

「噢,很有趣的體驗嘛。」

「一點也不有趣!被一個孩童怪物追著跑……」

言耶苦苦忍笑,打了聲招呼說自己要先赴早餐的會席,就此離開了別棟。

「早上好。」

走進昨晚的那間大客廳,只見全體人員都到齊了。

「啊啊,早上好,睡得好嗎?」

「早上好。昨天讓您受累了。」

水內父子(龍吉朗、世路)即刻給予了親切的回應,但別人都保持沉默。流虎微微一笑還了禮,游魔則面無表情地以他輕收下巴的獨特方式回以問候,所以當場算是有半數以上的人做出了反應。

不見鶴子等人。大概是因為與昨天的晚宴不同,今晨是水利合作社的聚會吧。話雖如此,大家卻又不怎麼交談,只是默默地用著早飯。

言耶不露聲色地觀察了一下龍三,他的臉色還是很差。一定是沒怎麼睡好覺。然而,不可思義的是,似乎誰都沒在意他的模樣,沒放在心上。世路問過一次:「你身體不舒服嗎?」但也只有很平常的對話。

(增儀不是由龍三先生執行?)

言耶側頭不解,莫非是自己的推測錯了?就在這時——

「早上好!」

偲精神抖擻地進了大客廳,向她還以問候的果然只有龍吉朗和世路。眾人用完膳,龍璽緩緩地開了口。偲還在吃,不過龍璽似乎一開始就沒把她放在眼裡。

「這次的水魑大人增儀,將由龍三主持。」

全場登時嘩然。大家跟暗想「果然如此」的言耶不同,都明顯流露出震驚之色。換言之,水利合作社直到前一刻都不知情。

「胡鬧!」昨日風波時也幾乎巋然不動的龍吉朗,有點著慌,「到了當天早上,才突然說這樣的話,再怎麼說也太亂來了吧。」

「以前聚會時,你好像一句都沒……」

世路接著敘述意見,但話到一半龍璽就以不容分說的態度道:「水使神社承辦今天的增儀,是由水利合作社正式決定的。你們不都審慎地接受了?」

「話雖如此,隨便更換神男會讓我們很難辦。」

「為什麼不事先說呢?」

「岡為我是昨天晚上突然決定的。」這次龍璽倒也回應了世路的質詢,只是這回答未免太目中無人。

「怎麼能……」

「總之,龍三將擔任神男。」

龍璽拋下這句如同宣布「此事已定」的話,匆匆離席而去了。

「龍三君,這麼突然的變更,你可知情?」

世路質問當事人。雖說是水使神社的繼任人,但對年少於自己的龍三,要比對其父龍璽好開口得多。

「沒問題的,我正式做過祓禊了。」

「哎?也就是說……」

「別看父親那麼說,其實決定由我家主持增儀沒多久,他就說由我來擔任神男。」

「為什麼不在聚會的時候,把這事告訴我們?」

龍吉朗一問之下,就見龍三面露為難之色:「這次的旱情非同小可,必須讓增儀成功。父親老早以前就在等待這樣的機會。他的想法是,趁嚴重乾旱的時候硬讓我來擔任神男,把我立為所有人都認可的水使神社的下任宮司……只是,有哥哥龍一的那件事在。」

「是怕水利合作社反對啊。」

「是的。大家會說這次無論如何也得由父親出馬吧……」

「那是自然,深通川都那樣了……」

「同樣的機會下次再來,就不知要等到幾時了。」

「話雖如此……」龍吉朗長嘆,「水魑大人之儀為何舉行?龍璽迷失了這個最重要的東西。既不是為了承辦儀式的神社的成長,也不是為了讓神男積累經驗。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波美地區的安寧和豐登。」

「正如您所言……」龍三深深垂首。但無論如何也很難認為他會因此卸下神男之職,由龍璽代為執行增儀。

「嗯……」想必龍吉朗等人也明白這一點。水利合作社的眾人雖然綳著臉,但已呈現出不得不接受龍璽擅自決定的氛圍。

「沒意義了!」游魔突然啐道,「都忘了儀式本來的意義,光拘泥一個形式,這種增儀到底還能指望它有多大效果?」

「話是這麼說,但不能不做啊。」

「說起來,我們這個水利合作社早就不起作用了。」

「喂,怎麼跟龍吉朗宮司說話呢?」沉默寡言、看上去為人溫和的流虎,也口氣嚴厲地責備起兒子。

「哪裡哪裡,流虎先生,游魔的指摘也十分在理。今後的時代,古老陳規將會變得難以通行吧。這一點我等也必須做些思考,另外還得請下一代的他們也多多努力。不過呢,如今最大的問題是眼前的這場增儀我們該怎麼辦。」

龍吉朗最後的話是對著游魔說的,然而這位當事人卻突然站起身來。

「我要退出。」

「你、你在說什麼?」

面對吃驚的流虎,游魔舉起右手,像是在說後面還有話要講。

「我不是要退出水利合作社,番水制度是絕對需要的。但是,我毫無興趣參加一個形同虛設,或者說是私物化的儀式。」

「等一下!番水制度和水魑大人之儀可是一個藕斷絲連的關係,所以——」

「這話沒錯。可我們卻在藐視儀式本來的意義。這樣的儀式究竟還有多少價值?」

游魔將疑問拋給大家之後,便要走出大客廳。

「等、等一下,游魔……」

到達走廊之前,游魔回過身來。但這絕不是針對父親的呼喚做出的反應。只見他望著世路:「我去看一看鶴子的情況就回。芥路一定也很擔心她吧。」

「啊啊,是啊。拜託了……」

「明白了。」游魔向垂首的世路一點頭,消失在門外。

「龍吉朗宮司……」

眼看流虎就要下跪謝罪,龍吉朗寬慰道「這有什麼」。隨後他接道:「不說這些了,流虎先生、辰卅先生,我想這裡就交給龍三吧,你們以為如何?他也不是一個完全沒經驗的生手嘛。我想聽聽你們二位的意見。」

流虎和辰卅不約而同地看了看龍三。而龍三本人則依舊臉色不佳,略微低著頭一聲不吭。

「沒問題嗎?」流虎低語道,聽口氣也不知是在問龍三還是在問在場的所有人。

「龍璽宮司好像自信得很呢……」相比龍三的態度,辰卅似乎更關心龍璽的反應。

「確實啊。不過,歸根結底還是龍三本人的問題。」

「我沒有跟流虎先生唱對台戲的意思。但我還是認為這是水使神社的問題。」說出此話的辰卅,腦中浮現的也許是被認為在二十三年前的增儀上誤入水魑大人之口的父親辰男。

「總之……現在你的想法就變得很重要了。」

受龍吉朗這一深究,龍三緩緩地抬起了頭:「說實話,我很不安,也有所猶豫。其實祓禊期問我也在煩惱。但是……這原本是我們水使神社源遠流長的重要儀式。我必須去做——不,就由我來做!」

最後的話說得斬釘截鐵,彷彿是要甩脫直到現在都殘留不盡的迷茫。但言耶忍不住覺得,在這決心的背後,龍璽更為強大而明確的意念所起的作用,遠較他本人的意志多。

然而,聽了龍三本人的表態,龍吉朗似乎心下略安:「好,既然如此那就這麼辦了。直到儀式結束為止都不要馬虎,好好乾!」

這時,重藏露面了,說是就快到村裡人把水魑大人的供品搬來的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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