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 鬼女

鶴子姐姐為什麼……情急之下正一躲入別棟背後,注意著別被發現,悄悄觀察。

很顯然,直到走過正一藏身的最里處及中間的別棟為止,鶴子的樣子看上去都是毫無戒備。不過,在他與小夜子居住的第一幢別棟旁,則有了留神周圍的舉動,隨即快步消失在正房中。

(難道……一直去的是一隻眼倉?)

只能這麼認為。正一後來只去過那倉三次,基本一年一次,抱著沒準又有什麼變化的想法。不過現在還是維持著原樣。三次中有一次險些撞見汩子,幸好一開始就加倍小心才得以順利逃脫。要說有什麼事,也就是這件了。順帶一提,今年還沒去過。

可是,鶴姐究竟為什麼要去一隻眼倉?拿她和倉放一塊兒考慮,是處於正一的個人直覺、龍吉朗的忠告以及與游魔的談話。不過,此事有龍璽的介入。鶴子與一隻眼倉之間,理應有外祖父的存在,這一點毋庸置疑。

然而,鶴子卻獨自一人,還是憑自己的意志,甚至提防著不讓任何人知道,去了一隻眼倉。

正一疾步穿越竹林。鶴子也能通過,恐怕是以前小夜子所說的、繼承自母親的力量起作用了吧。

一鑽出竹林,陰氣森森的倉便赫然出現在眼前。雖然能從竹間隱約窺見,可一旦來到倉的正面,總會有一種駭人的壓迫感。整體而非局部映入眼帘的一剎那,就會被這不祥的險惡氣息所攝。

正一稍稍保持著距離,在一隻眼倉周圍遊走。不見有何異常之處。正面一樓部分的土門也好,二樓部分的對開窗也罷,都和往常一樣懸著牢固的掛鎖。倉呈長方形,兩側唯有平坦的白灰泥牆,光無一物。背面的二樓部分有窗,對開型窗扇最初就是開著的。不過那裡鑲著鐵格和鐵網,再怎麼抬頭觀看,倉內也只是漆黑的一團暗影。

正一回到正面,稍作猶豫後,把耳朵貼上土門。於是戰慄即刻從面頰傳到了四肢百骸。他忍耐著豎起耳朵靜聽。

沒有人……

感覺不到倉里有任何動靜。嘩啦嘩啦嘩啦嘩啦……只傳出了那流水之音,冉也聽不到其他響聲。

不過,也許未必是人……

倉內棲息著某物。這麼一想,腦中就赫然閃現出那玩意兒在土門另一側、如自己查探內部一般正窺視著戶外的光景。

「哇!」

正一忍不住叫出了聲,飛身從土門前退開,全身戒備起來,只怕倉中眼看就會響起「咚咚咚」的敲門聲。

沒有一絲聲音。寂靜得可怕。

假如倉里棲息著某物,那麼鶴子姐姐是來見它的?

雖然想離開此地,早一刻是一刻,可正一卻又側頭困惑起來。那玩意兒是什麼?長姐為什麼要見它?她有掛鎖的鑰匙?換言之,是在龍璽也認可的前提下?

不,毫無疑問這事瞞著外祖父。

小夜子也持同樣的觀點。這麼說是偷偷從龍璽房裡拿的?若是鶴子便有十足的可能。

好吧。那就在別棟附近做一番監視吧。

耐心等待,不用多久只要鶴子去了竹林,就悄悄跟在她身後。如果她進了一隻眼倉,自己也就跟著潛入內部。

回來和小夜子一商量,她立刻表示了贊同。小夜子說她也要輪班監視,不過似乎聽正一講了竹林的機關後,雖然半信半疑,但還是聽從了。一隻眼倉的事,姑且就託付給正一去辦了。

然而,鶴子一直也沒來。出是出了門,但全是在水使家外,根本就不接近背面的竹林。如今,長姐出去散步,小夜子必會尾隨其後。似乎真的只是散步,但也追丟過幾次。從鶴子優哉游哉的樣子,無法判斷是否是被她刻意甩掉的。不久,時至初冬,天氣慢慢冷下來後,長姐的外出也隨之減少。正一問她原因,回答也是普普通通的一句「阿正,外邊挺冷吧」……誠如所言,雪花紛飛伊始,鶴子的外出便戛然而止了。

「當真是在散步?」小夜子也徹底被長姐不可理喻的行為耍得團團轉。所以,當她開始老實窩在家裡的時候,小夜子的神色也有了些許舒緩。

「嗯,可能……」

其實從不久以前開始,正一就已顧不上鶴子的問題。自打看到她從竹林里出來,興趣就始終放在一隻眼倉上。當知道即使在別棟旁監視也毫無意義後,正一就常往倉那邊去。當然,他沒辦法調查內部。所以很自然地開始熱衷於在倉的附近散步了。

一隻眼倉背後是岩石林立的山,找不到像樣的路,有一條勉強算是獸道的窄道,幾乎沒有人進去過的痕迹。就在這樣的地方,正一卻發現了一件奇妙的東西。那是一根長而又長的竹竿,穿梭于山腳下緩坡上的山白竹中。

那是……什麼呀?

最初以為只是竹子倒了。但仔細一看,顯然是人為所致。而且,那竹竿中途又連上了其他竹竿,向前延伸看不到盡頭。順著這竹竿,溜下山白竹叢生的斜坡,一進入平地,竹竿便沒入地面不見了。這時他猛一抬頭,原來正面就是一隻眼倉背後的牆。

怎麼回事啊?

「咚咚咚」的心跳聲驟然響起,簡直能把人吵死。正一預感接下來自己會有驚人的發現。

由於興奮過度,腳都顫了起來。用雙手敲打兩腿給自己鼓完氣,正一順著竹竿開始攀登山的斜坡。腳下瞬時就被山白竹淹沒了,竹竿就藏在其中。任憑怎麼低頭看,也不見蹤影。從此處開始,正一隨時拿鞋側確認竹竿的存在,謹慎前行。

不久,左手邊能看見從山腳延伸上來的獸道了。爬上斜坡的軌跡差不多與竹竿平行。剛以為會在某處相交,一會兒就又分作兩股,遠離而去。竹竿繞過一棵大樹,又向巨岩背後轉去。接著,眼前就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洞穴。

咦……

竹竿徑直鑽入了咧開大嘴的洞穴。洞口的寬度和高度足以讓一個大人屈身進入。

怎麼辦呢?

正一小心翼翼地朝洞內張望一眼,走個五六步進去試了試,轉眼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正一想了想,好不容易走到這裡,可不能什麼都不查就打道回府吧。但話說回來,就這麼不設防地走進暗無天日的洞穴,也值得商榷。再過一小時天就黑了吧,也許該等下一次。大概是不知不覺中被小夜子磨鍊出來了,正一的判斷相當冷靜。就在這時——

咯咯……

從洞穴深處盪出異常古怪的聲音。

啊……嗚嗚嗚……

既像在笑又像在哭,既像呻吟又像呼喊,說是什麼這奇妙的聲音聽起來就像什麼。

啊哈……嘶……

極度的驚悚令正一的脖頸瞬間起了層層雞皮疙瘩,接著背脊就被一陣戰慄划過。

正一他一轉身,如脫兔一般逃離洞穴,繞過奇形怪狀的巨岩和大樹,一進入白山竹的斜坡便找出獸道,一口氣奔了下去。他一邊斜眼望著一隻眼倉,一邊沖入竹林,回到別棟後這才放慢了腳步。

剛才是鬼女的嗤笑吧……

腦中赫然想到了從重藏處聽到的波美地區的恐怖傳說。

這個地方自古以水稻種植為主,因而沒有狩獵者。只是,人們不願進山其實另有原因。有水魑大人坐鎮的沉深湖就在二重山中。與其說是一座孤立的山,倒不如說它與左右兩側的山脈聯手守衛著波美。由此,無論去哪個山打獵,都等同於對二重山的褻瀆。所以,在此地絕不會有人在山裡殺生。

然而,有一年天氣大旱,增儀也不幸失敗,稻田全毀。

有四個年輕人為解燃眉之急,背起獵槍進了山。他們如願以償地打到了獵物,就在覺得足矣之際,遇到了一頭大野豬。其中一個開槍沒打中,大家便追啊追,見那野豬逃進一個洞穴。在洞口堆起松葉點上火,打算用煙把它熏出來。其中的兩個將騰騰升起的煙霧送入洞穴,另外兩個則端好獵槍只等野豬衝出來時給它一擊。

這時,從洞中傳出了奇妙的聲響。不像哭聲、不像笑聲、不像怒吼、不像呻吟,這怪聲就像瘋女人的號叫,回蕩在洞穴之中。而且,聲音還一點一點地向這邊靠近,眼看就要從洞里出來了。

不久,煙霧中現出了一個蠕動的身影。不是野豬,是一個雙腳直立的東西。就在這一剎那,其中一個端槍者突然嗤笑起來。那不是笑,是嗤!其餘三個慌了神,抱著嗤笑男,棄下所有獵物逃走了。

嗤笑男回到村子後還是嗤笑不止。第二天,另一個端槍者也嗤笑起來,翌日第三個人也開始嗤笑了。第一個男人嗤了整整三天三夜後不幸身亡。這時,剩下的那個人拿火箸自刺雙耳後,用烙鐵塞住了兩個耳孔,幸虧如此才好歹撿了一條命。

聽村中故老說,是山之女神發怒化為鬼女,在四人面前現身了。據說只看上一眼,就會當即發狂而死。嗤笑聲傳染自鬼女,人會不斷地聽著自己的嗤笑聲,最終在這一過程中死去。第四個男人能得救,是因為本能地悟到了這一點吧……就是這樣一個故事。

之後的三天三夜,正一度過了一個又一個不眠之夜。他煩惱的是,不知何時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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