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次口述

2008年11月26日下午4:00~5:30

蔡德貴:講到東語系,是不是還是講下去?您在東語系當系主任,有沒有遇到什麼困難?有沒有副系主任?

季羨林:有副系主任。

蔡德貴:開始就有嗎?

季羨林:開始沒有。

蔡德貴:開始就是您一個系主任,加一個秘書。

季羨林:有總支書記。

蔡德貴:1946年開始沒有總支書記吧?

季羨林:開始1946年沒有。解放以後有了。

蔡德貴:那時候就一個秘書,有一段馬衡的女兒當過秘書嗎?

季羨林:不是。王森是秘書。

蔡德貴:王森當過秘書啊?

季羨林:就是我們兩個「二人班」。

蔡德貴:王森後來也去了中央民族學院了嗎?

季羨林:他沒有。因為他不是搞(語言)專業的,他是湯用彤先生的學生,搞中國哲學的。

蔡德貴:他是湯用彤先生介紹過來的嗎?

季羨林:就是湯用彤先生派來的。

蔡德貴:那時候,除了王森 先生,陳玉龍也在辦公室,是秘書嗎?

季羨林:陳玉龍不在。陳玉龍好像是東方語專過來的,解放後晚來的。

蔡德貴:他和陳炎一塊過來的嗎?

季羨林:嗯。東方語專過來的。

蔡德貴:和劉麟瑞先生、黃敏中先生一起過來的。東方語專過來好多人啊!

季羨林:整個東方語專都過來了。東方語專就沒有啦。後來呢,有一件事情,就是東方語專畢業的學生算不算北大的校友。後來我認為整個學校都到北大來了,當然是北大的校友啦。結果他們狂喜。作為一個北大的校友,隨便就可以當的啊?所以那一次,我們到台灣去,到機場熱烈歡迎的,就是東方語專,那一批北大的校友,熱烈歡迎,到機場。

蔡德貴:那也都是七八十啦。

季羨林:當然是七八十了。

蔡德貴:實際上,那些到北大的東方語專的教師,也是沾了大光了。

季羨林:當然沾光了。

蔡德貴:陳炎先生、黃敏中先生,包括劉麟瑞先生。

季羨林:劉麟瑞、王世清。

蔡德貴:王世清這一輩子是混得最差的了。

季羨林:也不能說混得最差。他也是開羅愛資哈爾大學的,學阿拉伯語的,劉麟瑞,王世清,都是愛資哈爾大學的。

蔡德貴:王世清的職稱一直沒有上去。

季羨林:嗯。

蔡德貴:應該說口語水平是很好的。

季羨林:對。

蔡德貴:劉麟瑞先生的口語是最好的。

季羨林:阿拉伯文整個的是劉麟瑞第一。第一把手。

蔡德貴:他的文字水平和口語標準化的程度,太棒了。

季羨林:對。最早的是馬堅。

蔡德貴:1946年您把他從雲南聘過來的。

季羨林:對。他原來在回教界,沒有什麼地位。

蔡德貴:那個時候,您能夠從雲南把他調過來,對他一輩子也是不得了的事。

季羨林:當然。要不然,誰知道馬堅哪!而且他夫人啊……

蔡德貴:叫馬存真。

季羨林:馬存真。馬堅死的比較早。

蔡德貴:馬堅先生1978年就去世了。劉麟瑞先生晚年很慘的,不幸福。病把他折磨得夠嗆,心情也不愉快。他去世以後,把房子收回了。不知道從哪裡扣了一小間,給他的女兒劉慧。劉慧寫的《劉麟瑞傳》,您給題寫了書名的。劉慧也是學阿拉伯語的。

季羨林:我也聽說了。這個人是人品高尚。

蔡德貴:專業特別棒。

季羨林:對。專業特別好。

蔡德貴:他還特別謙虛。1950年以後,他給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朱德、陳毅都當過比較重要的翻譯。

季羨林:重要翻譯。對的。

蔡德貴:從來沒有跟我們說過,劉慧這次寫《劉麟瑞傳》,才從新華社把照片調過來。我們都不知道。家裡也不知道的。他一輩子淡泊名利。

季羨林:(淡泊名利)這四個字用在他身上,可以的。

蔡德貴:他在阿拉伯語界的口碑是最好的。

季羨林:這個人是正直。

蔡德貴:1988年前後,他跟您在一起過春節茶話會之類的聚會。

季羨林:嗯。那時候,阿拉伯語翻譯,全國就是馬教授、劉教授。毛澤東接見這個阿拉伯國家的人,都是他們當翻譯。

蔡德貴:我們原先只知道馬堅先生,實際上知道劉先生翻譯的次數比馬堅先生多得多。因為馬堅先生把照片掛在家裡,劉先生從來沒有掛。他從來就沒有靠這個吃飯。

季羨林:有一次中南海派人來,說是毛澤東要接見阿拉伯國家領導人,請馬堅教授做阿拉伯語翻譯,馬堅先生要洗澡。哎呀!我急得渾身冒火,等著接見,可是還得等人家要洗澡。

蔡德貴:是不是因為回民每天要洗澡?

季羨林:不是。回民是每天都洗澡的。他那個不是每天洗的。

蔡德貴:您當系主任,主持系務工作期間,有沒有別的教師不大聽話的?

季羨林:沒有。

蔡德貴:您的脾氣特別謙和。

季羨林:沒有碰到哪個人和我鬧過。我三十幾歲當系主任,一直到後來,從來和同事關係處理得很好。沒有矛盾過。

蔡德貴:您在單位從來不發脾氣。

季羨林:我不發脾氣。

蔡德貴:在家裡發脾氣?

季羨林:在家裡也不發脾氣,從來不發脾氣的。

蔡德貴:有一次,您從塔什干回來,在內部作了一個講話,有人把您出賣了?

季羨林:對。也不是出賣。

蔡德貴:不是打小報告了嗎?

季羨林:它是這樣子。我回來以後呢,讓我講一講。我說講一講,是這樣子。我說,兩種講法,一種是敞開來講,一種是有保留地講。他們說,我們把這個範圍啊,限制在黨內,那就是你敞開來講。我講的主要是什麼呢,主要就是蘇聯。因為我們那個去塔什干,中國直接去不了,必然得到莫斯科,然後在莫斯科轉飛機。結果啊,我講的可能是實話,因為蘇聯當時外邊吹得不得了,我們叫他「老大哥」。可我走過蘇聯以後,覺得不是那麼回事。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是,只要經過蘇聯的,旅行日程上,本來沒有在莫斯科停留的,但是一定要在蘇聯留。留的目的就是給蘇聯宣傳,這個我也不反對。我們在莫斯科留幾天,參觀。結果,我說,我們在莫斯科幾天,我們在莫斯科參觀的只是「五年計畫」。當時我們沒有想到蘇聯是那個樣子。

蔡德貴:和報紙上吹得完全不一樣啊!

季羨林:不一樣。後來就是,雖然限制了範圍,我也沒有做到暢所欲言,就是講了一點實話,實話主要就是,蘇聯老大哥不是我們吹的那樣,就是這麼一個主題。你讓我說實話么。後來就抓辮子了。一篇小文章救了我,《塔什乾的一個小男孩》。我在塔什干開會啊,(一個小男孩)大概是猶太人,反正是蘇聯國籍的,會點英文,跟我成了朋友,所以我寫了《塔什乾的一個小男孩》。做報告有人抓辮子,後來解救我的,就是這篇文章。這篇文章,對蘇聯哪,塔什乾的小男孩,我對他印象非常深,我讚美他,結果說,就是我對蘇聯只有愛,沒有恨。(笑)救了我,就是這個小男孩。

蔡德貴:那時候反蘇就是反革命。

季羨林:那當然了。

蔡德貴:您那篇文章寫得很早,一回來就寫了。

季羨林:回來就寫了。

蔡德貴:但是發表的時候日期不對了,署的不知道怎麼是1962年了。

季羨林:肯定是不對的。實際上應該是1958年寫的。回來就寫的。

蔡德貴:這篇文章以後,就沒有再追究您。

季羨林:說這篇文章,我對蘇聯沒有惡感。當時對老大哥那是要畢恭畢敬,而且到一個什麼程度呢?我最不理解,說是蘇聯有的,我們不能有。比如說歷史,我們有《歷史研究》,蘇聯叫《歷史問題》,他叫歷史問題,我們這個刊物就不能有,不能再叫《歷史問題》。其實,也沒有人提歷史問題,就是《歷史研究》么。那時候《歷史研究》的主編是郭沫若,把我弄進編委。我那時候號稱是研究東方史的。其實,我搞的對象是語言,不搞歷史。但是那時候《歷史研究》編委有我。

蔡德貴:這個也和您當時學部委員一樣的,開始在歷史組。我查了劉大年的材料,當時成立中國科學院哲學社會科學部學部委員,您開始分在歷史組,後來公布的時候,把您放在語言組了。

季羨林:嗯。

蔡德貴:您在歷史研究方面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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