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台路的這間茶館依然熱鬧非凡。公司舉辦了一場歡慶會,包下了這間茶館。
茶席那邊的戲台上如常上演著各種雜技,表演變臉時依然獲得聲聲喝彩。他的表情依然那麼從容,其實內心卻隨著緊張而亢奮的樂曲節奏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來了,來了,他盯著舞台上那張變幻的臉譜,當出現白色臉譜的時候,他的心打了個戰,泛白的嘴唇愈加乾燥無血。
「你怎麼了?」她看出他的異樣,關切地問。
那張美麗親切的臉在他看來卻是蛇蠍一般地毒。
他搖搖頭,保持著鎮定拿起了茶碗,卻又放了下去,手在不易察覺地微抖著。
身後的舞台上,長嘴壺茶藝表演正如火如荼地進行著。
她心疼地握了一下他的手,然後從手提袋裡拿出了保溫瓶,在他碗里倒進了冰鎮的菊花茶。
他端著茶碗一口氣連喝了幾杯,到最後她把保溫瓶里的菊花茶倒得見底,連冰塊也滾進了茶碗里。
「看茶,看茶!」
那銅壺長長的壺嘴伸到他們這一桌上來了,旁邊的員工在不停地拍掌,等著年輕師傅們為他們公司的領導續水。
他蹙起的眉毛舒展開來,裊裊的茶香瀰漫在空氣中,他不易察覺地冷笑起來,把茶碗放到嘴角邊有滋有味地喝了一口。
「看茶,看茶!」
他笑了笑,把茶碗慢慢地放在桌子上,揭開蓋子,看著冒著熱氣的壺嘴對準茶碗瀉出熱水,弓起的手指在一邊的桌子上輕敲:「夠了,夠了。」
「好。」年輕師傅們一個漂亮的收勢,博來滿堂喝彩。
他跟其他人一樣拍著手掌,叫著好,以茶代酒地對全公司員工說出了一番早已由她準備好的祝詞:「敬大家一碗。」
員工們都站了起來,拿著茶碗,輕輕碰了一下,然後一飲而盡。
站在他身邊的她也激動地站了起來,深情地看著他。
按他事先告訴她的,他將要公布他們的事情,獲得大家的祝福。
他看著她,笑著。
她也笑了,旁邊看出點端倪的人起鬨了。
她的臉漲得通紅,頭開始眩暈,不知道是因為幸福,還是因為空氣中瀰漫的茶香。
她應得的。她想。
為了他,她犧牲了那麼多,他妻子的位置,是她應得的。
她憧憬著別人叫她經理夫人、經理太太。
她看著他那張英俊溫婉的臉,伸手接過他碰杯而回的茶碗,一飲而盡。
旁邊的人繼續起鬨,她笑了笑。
頭更痛了,她看著他,視線里,他的臉模糊了起來。
身體里似乎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人奪走了一樣,忽然空了起來。
「你——」這個時候,她才忽然察覺到不對勁。
茶的氣味忽然如洪水般從她的鼻子、耳朵、口腔中直涌而進,身體瞬間充塞了無窮無盡的茶香,快要迸裂開來。
世界似乎除了茶香,便什麼也沒有了。
她最後聽到了他輕輕喚她的名字,以及其他人急切的呼喊。
別叫我的名字,要叫我,經理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