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部分 我有打碎一個玻璃杯子那一場風花雪月的事

第四部分我有打碎一個玻璃杯子那一場風花雪月的事(1)

在沒有方向的風中開始跳舞吧

——張楚《冷暖自知》

K總是認為我對他有情結。

情結,懂嗎?他大聲對我嚷嚷,惟恐我聽不到。

在我的心目中,K從來沒有自卑過。他覺得自己像Jim Morrison——那個因肥胖而死的搖滾詩人。事實上K也沒有任何理由自卑:他畢業於名校,頭腦機敏,才華過人,具有英俊不羈的外表和掙錢買房的本事——前者吸引沒有頭腦的女孩子,後者吸引有頭腦的女孩子。

曾經我持之以恆地用電話打擾K,堅持了差不多一年。K經常在早上被我的電話吵醒,很惱火地沖著電話嚷:我昨晚四點才睡!我於是就滿懷歉意地說啊呀對不起,然後就掛了。

就這樣,K認為我暗戀他已是不爭的事實。

不知道那時候為什麼總是那麼有耐心給他打電話,可能是因為學生生活的清貧和寂寞吧。除了努力地在圖書館自習和掙學分,我不曾和男孩約會,看電影,逛街,買衣服,做一切該做的風花雪月的事。事實上我什麼也沒做,除了讓青春像水一樣流過空洞的身體,連伸手去稍稍挽留一下都懶得。多少個女孩子都像沙子一樣,留不住水。

有一年的平安夜,下了很大很大的雪。深夜,大家都睡了,我霸著女生樓惟一的一部破破爛爛的電話,和K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雪那麼大,地上一定全白了。我很想出去在雪地里走走,因為我們南方是不下雪的。可是K只是在電話里對我讀詩。儘管他的聲音很有磁性,但在這個時候多少有點不合時宜,因為我真的很困很困。我頻頻哈欠,想著外頭的雪,不知道有多厚了,有沒有人在上面走來走去的,有沒有人不必在關門之前趕回宿舍,等玩累了,還有溫暖的屋子可去。

我真是羨慕煞這種人。

後來K說,你出來吧,我們找地方喝酒去。

我悵然說,太晚了,樓門已經關了。

再說了,我也不喝酒。

半年後,初夏的一個晚上,幾個人一起吃飯,其中也有K。吃罷了,各自作鳥獸散。而十二點已經過了,我沒有地兒可去,站在打烊的小飯店門口,有點茫然。

K只好說,你去我那兒吧。

現在想起來,這種感覺也蠻好的: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披著長發,穿著藍色的棉布長裙,懷裡捧著一大束鮮花,在午夜之後由別的男人用計程車帶走。對於一個嚴格遵守各種清規戒律的乖女孩來說,這種經驗還是不可多得的。

後來我才知道,在城市裡,男人帶女孩子回自己的住處,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那時候起,城市裡湧現出一大批年輕和不年輕的人,任性,自由,快樂,有著我不能想像的生活方式,據說他們是「新新人類」。從那時候起,我就已經遠遠落伍於我所寄居的城市。

我應該來自舊石器時代。

話說回來,那天晚上我對K充滿了信任和感激。當穿過城市的夜和燈火,站在K寬敞而明亮的屋子中,想到今晚不必在外面遊盪時,真是覺得很快樂。

我穿著K的浴衣從浴室里出來時,K說,我只有一間卧室,你睡客廳的沙發呢,還是睡卧室?

反正我是不睡客廳的,他說。

我說我不睡沙發。

那我們只好都睡卧室了,他說。

我們走進卧室。

K又說,我只有一張床,你睡地上呢還是睡床。

反正我是不睡地上的,他說。

我說我也不睡地上。

那我們只好睡同一張床了,K說。

於是我們上了床。

K說,我只有一張毯子,你是一個人蓋呢,還是兩個人蓋?

反正我是要蓋毯子的,他說。

我想了一下,小聲說,那就兩個人蓋吧。

我躺了下去,卻落在了K的臂彎里。

第四部分我有打碎一個玻璃杯子那一場風花雪月的事(2)

我轉頭看見K笑吟吟地看著我,臉就燒了起來。

K的突然轉變讓我很不知所措。他一貫對我冷淡。

他的聲音一下子柔和起來,舒服嗎?

我老老實實地,低聲說舒服。

K得意極了,之所以你覺得舒服,是因為你枕的是我的胳膊。

你可以抱著我,他很大方地說。

我居然很聽話地伸手環住了他。

然後他俯身要親吻我。

怎麼你不喜歡我嗎?K很不理解地說。

我說沒有。

那你推我幹什麼。

我想了一下,很認真地說,你必須喜歡我才行,哪怕就是一點點。

K輕笑著說,我不是喜歡你一點點,是兩點點。

然後他又作勢撲過來。

這又是為什麼,他說。

我說除非你是真的喜歡我。

我都說我喜歡你了,他有點氣急敗壞。

可惜這個時候才說有點不像真的,我惋惜地說。

你的皮膚很好,K說。

我的皮膚也很好的,不信你可以摸摸。K企圖用磁性的聲音說服我。

你可以伸到我的衣服里去摸,K說。

是不是很好,K驕傲地說。

K不折不撓地做了好幾次努力。

K憤怒地說,你信不信我強姦了你。

我看著他那張好看的臉,柔聲而堅定地說,你不會的。

在我幾乎要招架不住的時候,K放棄了。

他悻悻地一翻身,用一個脊背對著我,半天不說話。

我關切地說,你怎麼了。

怎麼了,他沒好氣地說,我慾火中燒。

我撲哧笑出聲來。

他簡直惱火極了,你看我都這樣了,你說怎麼辦?

怎麼辦呢?我低眉順眼地接茬。

你想想,一個男人,一個女人,都沒什麼毛病,深夜在一張床上。你說他們能幹什麼呢?K余怒未消。

是啊,能幹什麼呢。我一臉的諂媚。

K氣得說,我要睡覺了。

他焦躁地翻了幾回身,就真的睡著了,很快他就發出了均勻的鼾聲。

而我卻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里,一個像Jim Morrison的年輕而健美的男子旁邊,怎麼也睡不著。

如果K再試一次,我也許不會拒絕。我想。

天剛亮我就躡手躡腳地起床,換上我的裙子,輕輕地走了出去,帶上門。

我沒有忘記帶走我的花。

幾年後在一次聚會上又碰見了K。他身邊還有一個豐滿女郎,巧笑嫣然,顧盼生輝,只是牙齒很不好看。K身邊經常換女孩。我想到K的品位居然這麼低,好生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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