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終於逃出來了。但是現在該到哪裡去?

雖然剛剛在餐廳裡表演了一段拿手的魔術,但我的心仍然忐忑不安。

現在該去哪呢?

我換個檔轉個彎,天啊,我愛死了這部賓士,尤其是在深夜開著她在路上賓士。這個時候我最能說服自己生活並不是毫無意義,只要我不斷快速往前走,總有一天我會到達我要去的地方。

但是今天晚上卻一點用也沒有。我仍感覺到嘴唇上殘留的香檳味,頭髮滿是淤味。我快精神崩潰了,剛才我到底幹了什麽好事?

過去的六年裡,我的生命非常充實。一方面我有充滿刺激和危險的工作,另一方面有著美麗的房子、整潔的草坪、友善的鄰居、男女主人的浴巾和牙刷總是放在一起,而且晚上七點準時開飯。

我努力過著規律的生活,也努力扮演頂尖的情報員、最棒的老婆、和最好的情人……但是在我成長的過程中,我根本不知道一個快樂的家庭應該長得什麽樣子,我只能從窗戶偷看別人快樂的生活,來設計出自己所謂完美無缺的世界。

雖然我的世界外表看來似乎是完美無缺的,但我知道它仍有缺陷,卻不知道那缺陷究竟是什麽。

現在我的兩個平行宇宙開始交叉混亂,兩條界線變得模糊不清。

我的生活開始失控,這讓我有點驚慌失措。這會讓我在三擊公司的同事笑掉大牙:「珍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嗎?」但他們都錯了,我混亂的世界可把我嚇慘了。

我轉開收音機,尋找一些不用大腦的廣播節目來轉移我消極的想法。一個聲音沙啞的深夜脫口秀節目主持人,正試著幫助一位婚姻走下坡的婦人。

我想轉檯,但那位婦人所說的話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願意做任何事。」婦人抱怨著說,「我出外工作,甚至利用午餐時間上健身房來保持我的身材,每天晚上都親自準備豐盛的晚餐,我的小孩們全部都是資優生,我的房子乾淨得可以讓你趴在地上吃飯。」

「那麽,你還有什麽好擔心的?」主持人問著,「你的老公酗酒嗎?」

「他喝得不多。」

「打你嗎?」

「沒有。」

「背著你偷腥嗎?」

「從來沒有。」

「那還有什麽問題呢,珍?」

這下可好了——她也叫珍。

「每天晚上我的老公坐在餐桌對面看著我,就好像我不存在一樣。」

「嗯……」主持人說,「那你知道該怎麽做嗎,珍?」

「怎麽做呢?」我跟另一個珍同時輕聲的說著。

「你應該忘掉爐子上正在煮的東西,把小孩送到奶奶家去,試著在床上狂野些,不要再把注意力放在這個房子上!誰管它呢?別再為你的爐子做牛做馬,親愛的,那些不過是食物罷了,你可以去買些便當回來。聽著,珍,『完美』這兩個字一點都不吸引人,『性』才是充滿狂野和神秘的。生活不應該是一成不變,甚至應該冒點險,就像乘著雲霄飛車從高空快速衝下的快感一樣,令你無法抗拒的刺激,如果你願意放縱自己,你就會成功。」

「喔,但是我……」

「相信我,珍,還有那些正在收音機旁收聽節目的女人們,如果完美生活讓你覺得枯燥乏味,那麽你的生活或許正與夢想背道而馳。你必須放縱一下,親愛的,別再畫一成不變的圖,應該像波拉克一樣天馬行空的塗鴉,搞得愈亂愈好!把你老公身上的衣服剝下來丟在地上,然後……」

我的手顫抖著轉檯。

一個低沉的男音說著:「今晚我將帶你去參加一趟情人爵士樂的知性之旅……請記得,當你有需要的時,我會隨侍在側……」

饒了我吧!當我把收音機關掉時,我的手機也響了。

誰——?

約翰?

會是他打來的嗎?

我看著手機上的來電顯示,真的是他。

我的心跳加快,好像喝了過多的咖啡因,不知道是好是壞。

我遲疑了一下,還是接起了電話,「喂?」

「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你幾乎要了我的命。」

該死,他的聲音簡直可以去色情電話打工了,感謝老天,還好我正遇上紅燈。「喔,拜託,」我冷靜而諷刺的說著,「那不過是個小炸彈罷了。」

「我想讓你知道,」他咆哮著說,「我現在要回家把你買的東西通通燒掉。」

我加快油門,他大可以說:「我現在要回家和你做愛,直到你大喊救命!」這句話也會讓我有同樣的反應。

我飢渴的笑著,畢竟我今晚還沒吃飯。

紅燈依然亮著,但是管它的,反正沒人看到,或許收音機裡的那個主持人說得對,一點冒險,一段刺激的旅程……。

「來比賽看誰快吧!」我發出像貓一樣滿足的笑聲,用力往油門踩去。

約翰

天啊,她的聲音簡直可以去色情電話打工了。我的心跳跟著賽跑,是因為危險?興奮?還是其他原因?

我並沒有停止分析整件事的狀況,我只知道,我必須在今晚抓到那個要殺我的人,然後,一切來龍去脈就會水落石出。

一輛黑色的四門轎車突然停在我身旁,司機從車窗探頭出來問著:「先生,需要加長型禮車嗎?」

我打量著這車,就像醫生診斷病人一樣。

沒過多久,我在高速公路上賓士著,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拿著手機。你可以這樣說,我強迫那司機今晚休假去了。

希望他不要因為我超速駕駛而收到罰單。今晚我有約,而且絕對不能遲到。

很快地,我回到那個以前叫作「家」的地方,親愛的老婆會像以前一樣在那裡等我。

但是並沒有。

如果我的老婆和我記憶中的不同,那麽她還是我老婆嗎。

我望著前方的路。

再看看我的手機。

又看路上。

然後再看手機。

「媽的。」我喃喃自語,然後按下手機上的快速撥號鍵。

珍——我還能打給誰?響了很久她才接起電話。

「你還沒到嗎?」她連個喂都沒說。

「我要知道一件事,」我直接了當的說,「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第一個想到的是什麽?」

一片死寂般的沉默。第一次,她沒有回應,也沒有聰明巧妙的反駁。

我讓她失去防備。

「你先說。」她終於開口。

天啊,又要玩這個該死的遊戲。

這遊戲令我厭惡,我們該死的婚姻一直都只是場遊戲。這一次,我想直接了當的說。

「我當時在想,你看起來像聖誕節的早晨,」我說,「我不知道還有什麽話語可以形容。」

我以為會這樣一直沉默到永久,突然她說:「為什麽現在才告訴我?」

「我想……事情走到盡頭時,你就會開始回想最初的一切。」天啊,我幹嘛這樣說。

她沒有說話。我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的呼嘯聲,她一定開著窗駕車。我可以想像她的頭髮隨風飛舞的樣子。

「我只是覺得,你應該知道一些事實。」我說。

仍然沒有回應。她是不是睡著了?停車去加油了?她到底有沒有在聽?我真想大聲對她說:「說話啊,珍。該死的!說話啊!」

「那麽,告訴我,」我要求著,「你的答案呢?」

「我想……」她的聲音很溫柔。

「然後呢?」我輕聲的說。

「我想你是我見過最美麗的……」

她一說話,我的心整個鬆懈了下來。

但是我一定是會錯意了,因為她的聲音已經不再溫柔,她接著說:「……符號。」

我在黑暗的車中點點頭,回味並消化她說的每一個字。

這句話嚐起來像垃圾。

「你的意思是這一切全是職責所在,一開始就是嗎?」我希望她否認。

「正是職責所在,」她說,「冷酷、無情、而且精準。」

你乾脆殺了我吧,幹嘛還不動手。

我決定變換車道,從後視鏡裡我看到一個可憐兮兮的男人。真可笑,那個人長得好像我。

我應該謝謝她,謝謝她讓我保持頭腦清醒,也給我機會讓我整理自己的思緒。

「謝謝,」我很快地說,「這正是我需要聽到的。」

掛上電話,我重新武裝自己。

我還有任務在身,沒空談情說愛。

我重重的踩下油門。

聖誕節的早晨。他竟然說我看起來像聖誕節的早晨。

在婚姻的最後一年裡,我們幾乎把對方悶死,簡直就像迪士尼樂園裡一對由電腦操控的機器人,直到現在他才對我說了句人話。

我不能接受。熱情、憤怒、恐懼、性,我都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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