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第三場 奧麗維婭宅中一室

托比·培爾契爵士及安德魯·艾古契克爵士上。

托比 過來,安德魯爵士。深夜不睡即是起身得早;「起身早,身體好」,你知道的——

安德魯 不,老實說,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深夜不睡便是深夜不睡。

托比 一個錯誤的結論;我聽見這種話就像看見一個空酒瓶那麼頭痛。深夜不睡,過了半夜才睡,那就是到大清早才睡,豈不是睡得很早?我們的生命不是由四大原素組成的嗎?

安德魯 不錯,他們是這樣說;可是我以為我們的生命不過是吃吃喝喝而已。

托比 你真有學問;那麼讓我們吃吃喝喝吧。瑪利婭,喂!開一瓶酒來!

小丑上。

安德魯 那個傻子來啦。

小丑 啊,我的心肝們!咱們剛好湊成一幅《三個臭皮匠》。

托比 歡迎,驢子!現在我們來一個輪唱歌吧。

安德魯 說老實話,這傻子有一副很好的喉嚨。我寧願拿四十個先令去換他這麼一條腿和這麼一副可愛的聲音。真的,你昨夜打諢打的很好,說什麼匹格羅格羅密忒斯哪,維比亞人越過了丘勃斯的赤道線哪,真是好得很。我送六便士給你的姘頭,收到了沒有?

小丑 你的恩典我已經放進了我的口袋;因為馬伏里奧的鼻子不是鞭柄,我的小姐有一雙玉手,她的跟班們不是開酒館的。

安德魯 好極了!嗯,無論如何這要算是最好的打諢了。現在唱個歌吧。

托比 來,給你六便士,唱個歌吧。

安德魯 我也有六便士給你呢;要是一個騎士大方起來——

小丑 你們要我唱支愛情的歌呢,還是唱支勸人為善的歌?

托比 唱個情歌,唱個情歌。

安德魯 是的,是的,勸人為善有什麼意思。

小丑 (唱)

你到哪兒去,啊我的姑娘?

聽呀,那邊來了你的情郎,

嘴裡吟著抑揚的曲調。

不要再走了,美貌的親親;

戀人的相遇終結了行程,

每個聰明人全都知曉。

安德魯 真好極了!

托比 好,好!

小丑 (唱)

什麼是愛情?它不在明天;

歡笑嬉遊莫放過了眼前,

將來的事有誰能猜料?

不要蹉跎了大好的年華;

來吻著我吧,你雙十嬌娃,

轉眼青春早化成衰老。

安德魯 憑良心說話,好一副流利的歌喉!

托比 好一股惡臭的氣息!

安德魯 真的,很甜蜜又很惡臭。

托比 用鼻子聽起來,那麼惡臭也很動聽。可是我們要不要讓天空跳起舞來呢?我們要不要唱一支輪唱歌,把夜梟吵醒;那曲調會叫一個織工聽了三魂出竅?

安德魯 要是你愛我,讓我們來一下吧;唱輪唱歌我挺拿手啦。

小丑 對啦,大人,有許多狗也會唱得很好。

安德魯 不錯不錯。讓我們唱《你這壞蛋》吧。

小丑 《閉住你的嘴,你這壞蛋》,是不是這一首,騎士?那麼我可不得不叫你做壞蛋啦,騎士。

安德魯 人家不得不叫我做壞蛋,這也不是第一次。你開頭,傻子;第一句是,「閉住你的嘴」。

小丑 要是我閉住我的嘴,我就再也開不了頭啦。

安德魯 說得好,真的。來,唱起來吧。(三人唱輪唱歌。)

瑪利婭上。

瑪利婭 你們在這裡貓兒叫春似的鬧些什麼呀!要是小姐沒有叫起她的管家馬伏里奧來把你們趕出門外去,再不用相信我的話好了。

托比 小姐是個騙子;我們都是大人物;馬伏里奧是拉姆西的佩格姑娘;「我們是三個快活的人」。我不是同宗嗎?我不是她的一家人嗎?胡說八道,姑娘!

巴比倫有一個人,姑娘,姑娘!

小丑 要命,這位老爺真會開玩笑。

安德魯 𡂿,他高興開起玩笑來,開得可是真好,我也一樣;不過他的玩笑開得富於風趣,而我的玩笑開得更為自然。

托比 啊!十二月十二——

瑪利婭 看在上帝的面上,別鬧了吧!

馬伏里奧上。

馬伏里奧 我的爺爺們,你們瘋了嗎,還是怎麼啦?難道你們沒有腦子,不懂規矩,全無禮貌,在這種夜深時候還要像一群發酒瘋的補鍋匠似的亂吵?你們把小姐的屋子當作一間酒館,好讓你們直著喉嚨,唱那種鞋匠的歌兒嗎?難道你們全不想想這是什麼地方,這兒住的是什麼人,或者現在是什麼時刻了嗎?

托比 老兄,我們的輪唱是嚴守時刻的。你去上吊吧!

馬伏里奧 托比老爺,莫怪我說句不怕忌諱的話。小姐吩咐我告訴您說,她雖然把您當個親戚留住在這兒,可是她不能容忍您那種胡鬧。要是您能夠循規蹈矩,我們這兒是十分歡迎您的;否則的話,要是您願意向她告別,她一定會讓您走。

托比 既然我非去不可,那麼再會吧,親親!

瑪利婭 別這樣,好托比老爺。

小丑 他的眼睛顯示出他末日將要來臨。

馬伏里奧 豈有此理!

托比 可是我決不會死亡。

小丑 托比老爺,您在說謊。

馬伏里奧 真有體統!

托比 我要不要叫他滾蛋?

小丑 叫他滾蛋又怎樣?

托比 要不要叫他滾蛋,毫無留貸?

小丑 啊!不,不,不,你沒有這種膽量。

托比 唱的不入調嗎?先生,你說謊!你不過是一個管家,有什麼可以神氣的?你以為你自己道德高尚,人家便不能喝酒取樂了嗎?

小丑 是啊,憑聖安起誓,生薑吃下嘴去也總是辣的。

托比 你說得一點也不錯。——去,朋友,用麵包屑去擦你的項鏈吧。開一瓶酒來,瑪利婭!

馬伏里奧 瑪利婭姑娘,要是你沒有把小姐的恩典看作一錢不值,你可不要幫助他們做這種胡鬧;我一定會去告訴她的。(下。)

瑪利婭 滾你的吧!

安德魯 向他挑戰,然後失約,愚弄他一下子,倒是個很好的辦法,就像人肚子餓了喝酒一樣。

托比 好,騎士,我給你寫挑戰書,或者代你去口頭通知他你的憤怒。

瑪利婭 親愛的托比老爺,今夜請忍耐一下子吧;今天公爵那邊來的少年會見了小姐之後,她心裡很煩。至於馬伏里奧先生,我去對付他好了;要是我不把他愚弄得給人當作笑柄,讓大家取樂兒,我便是個連直挺挺躺在床上都不會的蠢東西。我知道我一定能夠。

托比 告訴我們,告訴我們;告訴我們一些關於他的事情。

瑪利婭 好,老爺,有時候他有點兒像清教徒。

安德魯 啊!要是我早想到了這一點,我要把他像狗一樣打一頓呢。

托比 什麼,為了像清教徒嗎?你有什麼絕妙的理由,親愛的騎士?

安德魯 我沒有什麼絕妙的理由,可是我有相當的理由。

瑪利婭 他是個鬼清教徒,反覆無常、逢迎取巧是他的本領;一頭裝腔作勢的驢子,背熟了幾句官話,便倒也似的倒了出來;自信非凡,以為自己真了不得,誰看見他都會愛他;我可以憑著那個弱點堂堂正正地給他一頓教訓。

托比 你打算怎樣?

瑪利婭 我要在他走過的路上丟下一封曖昧的情書,裡面活生生地描寫著他的鬍鬚的顏色、他的腿的形狀、他走路的姿勢、他的眼睛、額角和臉上的表情;他一見就會覺得是寫的他自己。我會學您侄小姐的筆跡寫字;在已經忘記了的信件上,我們連自己的筆跡也很難辨認呢。

托比 好極了,我嗅到了一個計策了。

安德魯 我鼻子里也聞到了呢。

托比 他見了你丟下的這封信,便會以為是我的侄女寫的,以為她愛上了他。

瑪利婭 我的意思正是這樣。

安德魯 你的意思是要叫他變成一頭驢子。

瑪利婭 驢子,那是毫無疑問的。

安德魯 啊!那好極了!

瑪利婭 出色的把戲,你們瞧著好了;我知道我的葯對他一定生效。我可以把你們兩人連那傻子安頓在他拾著那信的地方,瞧他怎樣把它解釋。今夜呢,大家上床睡去,夢著那回事吧。再見。(下。)

托比 晚安,好姑娘!

安德魯 我說,她是個好丫頭。

托比 她是頭純種的小獵犬,很愛我;怎樣?

安德魯 我也曾經給人愛過呢。

托比 我們去睡吧,騎士。你應該叫家裡再寄些錢來。

安德魯 要是我不能得到你的侄女,我就大上其當了。

托比 去要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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