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亞歷克絲·現在

劉易斯·普萊恩被殺後,剩餘的老同學都被關進了菲斯克家樓上的一間屋子裡。

那時剛過午後,陽光切過泛黃的書頁似的窗帘照進來。這間里也有一個壁爐,兩旁分別有兩個大架子,一個木製掛鐘掛在頂上,時間停在不知過了多久的某一天的3點38分。克里斯蒂安·凱恩正發瘋似的嘰里咕嚕地澄清著自己的清白;沒錯那本書——他寫的書——被放在死者的眼睛上,但那究竟意味著什麼,在屋裡每個人人手一本的情況下那又說明了什麼,那是什麼意思特別是當——「夠了,克里斯蒂安。」凱勒說道,那作家便像只被責罵的小狗似的安靜下來。護工馬修·歐文站在一旁,雙手摩挲著菲斯克院長輪椅的手把。薩莉·坦納和露西·威金斯站在房間的另一面,那寡婦一副嚇壞了的神態,女演員則不安地在壁爐檯面的塵垢上畫著橢圓的圈,弗蘭克·馬斯登一眼不眨地望著她,臉上罩著一種不信任的陰影。而在一團黑影下,亞歷克絲觀察著他們,正如奧爾迪斯指示的那樣,猜測著她的同學中是誰變了。

一名年輕的警察守在門口,他的雙臂環抱著,臉上一副警惕的樣子。

「看他,」凱勒悄身對她說道,「那孩子嚇得屎都快流出來了。也難怪他們不派他去跟奧爾迪斯交涉。」

在別的情境下她會笑出聲來。

「梅莉莎為什麼沒回來?」菲斯克問道。在老人身後歐文繼續按摩著輪椅的手把,他的動作幾乎能讓人催眠。亞歷克絲試圖甩掉腦海里梅莉莎的頭放在他兩腿間的不堪的回憶,試著不去想他如何——

歐文將目光移到她身上,她避開了視線接觸。

「沒人曉得。」凱勒開口說道。那女人到現在還沒從追悼會上回來。

「梅莉莎跟那……樓下發生的事沒一點關係,」克里斯蒂安說道,他的聲音幾近歇斯底里,「她不可能的。」

「她說了很多關於丹尼爾的事。」弗蘭克說。露西停下了她手指在灰塵上畫圈的動作,從那冷颼颼、黑乎乎的壁爐旁走開。「她看上去有點……因他的死而困擾。」

「你是指什麼?」凱勒問道。

「我是說她似乎堅信他的死並不是自殺。她昨晚跟我談了一會兒,在睡覺之前。我當時腦子不太清醒。我們在飛機上喝了些酒,然後又是見到薩莉來訪,於是我的頭……就那樣了。我沒有想太多。但現在,聯繫起發生在邁克爾和劉易斯身上的事——我的天啊,你想她會不會也許是對的,丹尼爾才是第一個?」

「丹尼爾是自殺的。」薩莉平淡地說。她一個人站在角落裡,撅著嘴唇,兩眼燙得像燒紅的煤球;悲傷使她置身於其他人的圈外。「他因為自己正在調查的一個案子而鬱悶。他把配發的左輪手槍放進了嘴裡。他在紐約當警察,壓力非常大——我們別把丹尼爾的死複雜化了,僅僅因為……這點。」

「梅莉莎說丹尼爾很幸福,」弗蘭克接道,聲音輕柔而平穩,「她說——」

「梅莉莎說了很多事,」薩莉邊說邊瞪著那男人,「讓我來問你一點:我們當學生時你信她的話嗎?」

那男人不自在地把重心移到另一隻腳上。

「說啊?」

「不,」弗蘭克輕鬆說道,「沒人信過。」

「那女人心理有問題。邁克爾親口告訴我的這點。」

亞歷克絲往前坐了坐。「薩莉,你認為這些謀殺是梅莉莎乾的嗎?」

那女人冷冷地打量著亞歷克絲。她的雙臂垂到了身體兩側,她看著亞歷克絲,似乎在說,你竟敢問我那種問題?你在所有人……

「這個問題很好,」菲斯克院長在他的椅子上靜靜地說道,「你懷疑她嗎,薩莉?」

那女人直起身子。她在腦子裡仔細考慮著什麼,試著把話說得絲毫不錯。終於,她用審慎而冷淡的聲音說道:「邁克爾告訴過我梅莉莎有時會給他打電話。她的婚姻遇到了問題。我——好吧,當然我是會吃醋的。我記得我們還在大學時她的名聲。我是說誰不記得呢?但她還是一直打,而邁克爾也一直接她的電話。他會藏到他的書房裡去接,而我就把耳朵貼到門上去聽。有時他們會說上幾個小時。我們經常為此打得不可開交。」薩莉顫抖著,是由於回想起這些還是因為過去七十二小時里發生的事,那就不得而知了。

「關於她他怎麼說的?」克里斯蒂安問道。他突然心情明快了,也許是很高興大家關注的焦點現在轉到了梅莉莎身上,而不再糾纏劉易斯·普萊恩那可怕的死相。

「他認為那女人需要專業治療,」薩莉說,「他為她的事給劉易斯打過電話,劉易斯對此想法也一樣,他們都相信她對真相很糾結。她是個不由自主就會說謊的人。」

「你不是當真的吧?」弗蘭克反對道。

「她是不正常,弗蘭克。梅莉莎和我們其他人不一樣,你知道那是奧爾迪斯一開始就——」

「奧爾迪斯?」亞歷克絲控制不住自己。

薩莉瞪了她一眼。「你問我她是否可能做了這些,亞歷克絲。我的答案是不。我不認為是梅莉莎乾的。我想——自從我看見……三天前我在我愛人的書房裡看到的情景,我就有了這想法——是理查德·奧爾迪斯殺了我丈夫。但奧爾迪斯一個人幹不了這個,於是他找了一位『得意門生』來幫他。」她一個挨一個地看過去,用手指戳著鎖在房間里的每個人。「教授已經啟動了這些事情,現在我們都會死,一個接一個。」

「夠了。」他們再次轉向菲斯克。老人臉上的粉隨著汗水流到皺紋里,一雙失明的乳白色眼睛盲目地環視著房間。他一隻瘦骨嶙峋的拳頭緊攥著墨鏡放在腿上。「你們現在需要團結在一起。要彼此信任。四分五裂,互相指責——那樣幫不了任何人。」

亞歷克絲轉過身,看窗戶外面。記者們還在下面徘徊,觀察著這棟大房子窗戶里的動靜。

「很瘋狂,不是嗎?」

凱勒走到她身邊。她之前因失蹤的手稿而對他產生的怒氣突然消散了。假如說她在這兒有盟友的話,她知道那就是他。

「也許是我們搞砸了,」他繼續說,「當時在愛荷華。」

「我們沒有,凱勒。你知道得和我一樣清楚。」

「我知道這看上去很像奧爾迪斯想出來的東西,」他說道,「某種人性之謎。」

亞歷克絲看著他。「我不想再談這個了,」她無力地說,「我想讓腦子裡再沒有這些東西。奧爾迪斯,邁克爾,還有我們在樓下看見的一切。我們說點別的事吧。」

「不談書。」凱勒說道。

亞歷克絲無力地一笑。「好,不談書。」

「談談歷史怎樣?」

亞歷克絲轉回身靠著窗框,什麼也沒說。

「那我先說吧,」凱勒說道,「她叫傑西卡。我前妻。她在那所高中教數學。我們喜歡同樣的東西,我們在同樣的地方出現——好像很自然。是的。」

她沒有看他。沒法去看。「後來怎麼了?」

「她認為我的秘密太深了,」他說「她想知道太多關於賈斯珀、關於夜課的事。當然不僅是這。還有些別的事。比如說,她的腳指甲。」

亞歷克絲笑起來。

「自從我們分開後,」他說,「我就一直住在一間修葺好的舊農舍里,當橄攬球教練。我們的球隊很棒。你有空時應該過來看看我們踢球。」

或許我會去的,她想。然後她想起了彼得還有——

有人尖叫。

亞歷克絲飛快地轉過身,看見是露西。她正在攻擊弗蘭克,揮拳打他,抓他的眼睛,她的臉扭曲成一張憤怒的面具。

「騙子!」她尖叫著,「這男人是他媽的騙子!」

那年輕的警察趕緊跑過來,把那女人拉開。她減弱了勢頭,仍拳打腳踢,咬牙切齒的,一頭金髮亂舞。亞歷克絲看著弗蘭克坐下來,他的耳朵通紅,臉頰上有一處抓痕帶著點點血印。他微笑著,那副迷人的微笑一定幫他在無數次試鏡中贏得了角色,他說:「沒事。威金斯女士只是早上心情不好。她離家這麼遠地跑來,加上在這兒又發生了這麼多事——」

「騙子,」那女人又叫道,「別信他。別信他說的任何話。」

亞歷克絲回頭再看弗蘭克時,那男人迎住了她的目光。他仍在微笑,但他的眼神卻在說:幫幫我,亞歷克絲。我剛做了很糟的事。

弗蘭克還沒來得及大聲說點什麼,房間的橡木門開了,有人叫亞歷克絲的名字。布萊克警探想單獨見她。

「祝好運,」她離開房間時菲斯克說道,「另外記住,你現在不用保護他了。」

布萊克在院長的書房裡等著她,燈都開著,書架上的每本書都被照得雪亮。她本能地掃了一眼那些書。

「坐吧,希普利博士。」

她照做了。

布萊克清了清喉嚨說道:「我要問你的問題一會兒也會問其他人。今天早上就在追悼會之前你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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