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克蘭走進醫療所兩個會議室中較小的A會議室,發現米歇爾·畢曉普醫生已經在那裡了,她正在用一根金屬筆把一些符號錄入她的掌上電腦里。光亮的會議桌桌面上空蕩蕩的。以他過去的經驗,病案調查會總是伴隨著大量的文書工作:檢查圖表、病案報告、病史記錄等等。可現在除了克蘭胳膊下夾著的薄薄的文件夾外,這裡看不到任何別的文書。硬拷貝會佔據寶貴的空間,因此只要有可能,「深海風暴」上的數據都是以數字化的形式認真地進行保存。

他找位置坐下來,畢曉普抬起頭,沖他微微笑了一下,然後又埋頭在她的掌上電腦上,繼續她的錄入操作。

「韋特的情況怎麼樣?」他問。

「我建議讓他明天出院。」

「真的嗎?」

「羅傑說他的精神已經恢複正常,阿舍同意把他禁閉在宿舍里。沒有理由讓他繼續在這裡呆下去。」

在她說話時,羅傑·科貝特一隻手裡端著一大杯從附近的咖啡館裡弄來的拿鐵咖啡走了進來。他依次朝他們兩人誇張地笑了笑,然後在桌子遠端的一個座位里坐下來,把咖啡和他的掌上電腦放在了面前的桌面上。

「米歇爾剛剛告訴我你已經同意讓韋特出院了,」克蘭說。

科貝特點點頭。「我對他做了全面的精神科檢查。他還帶有點焦慮情緒,或許是某種非特異性的抑鬱,這在最初的鑒定試驗中沒有表現出來。不過藥物治療對他的效果很好。我們預備了出院後情況不佳時用的抗精神病藥物。我認為我們面對的是一個有良好愈後效果的普通情感失調患者。」

克蘭的眉頭蹙緊了。「當然,這是你要求做出的。但就在72小時以前,這個『普通情感失調患者』卻綁架了一名人質,然後用一把起子扎進了自己的喉嚨。」

科貝特吮了一口咖啡。「韋特無疑還有一些問題需要解決,我們也不知道他的自主意識能夠維持多久。其主要表現就是有時cri de coeur 。這兒的人都經受著巨大的壓力——我們把他們照管得再好,也絕對預見不到他們所有可能的行為。我計畫每天去他的宿舍做定期隨訪,以把他置於密切的觀察之下。」

「很好,」克蘭說。至少這會讓科羅利斯和他的打手離開醫療所。

他回望了畢曉普一眼。「還有什麼新病例嗎?」

她在電腦上查閱了一下。「有一位來就診的技術人員說他腸痙攣。還有一例病案報告是心悸。有一位維修工人有非特異性的癥狀:失眠,精力不集中。」

「我知道了,謝謝你。」克蘭朝他們兩人看了看,「那麼,我們就繼續做下去?」

「繼續做什麼?」畢曉普問,「我還不太明白為什麼你要召集開這個會。」

克蘭隔著桌子看著她,不知道是否每走一步都要經歷一番鬥爭。「我召集開這個會,畢曉普醫生,是想要確定我們目前在這裡要處理的是什麼問題。」

畢曉普把身子向後一仰,「我們已經把病因縮小到一個單獨的因素上了?」

「這就是一個單獨的因素。我們只是不知道它是什麼。」

畢曉普交叉起兩條手臂,定定地看著他。

「研究站里四分之一的人有發病的徵兆,」克蘭繼續說道,「這不會是巧合。健康問題不會孤立地發生。是的,我原來曾以為它是潛水病。我在了解事實之前做了那個錯誤的假定。但這裡還是在發生著某些事。」

「可是卻沒有共同的癥狀,」科貝特說,「至少,沒有明確的共同徵兆。」

「但是肯定存在某些共同的因素——我們只是還沒有找到它。我們一直都在忙於到處救火,沒有精力從整個層面上去思考問題。我們必須退一步,做鑒別診斷的工作。」

「那你認為我們應該怎麼做?」畢曉普問。

「就照醫學院教給我們那樣的去做。觀察癥狀,提出可能的解釋,排除每一個經證明是錯誤的假設。我們就從列一張表開始吧。」他從夾子里抽出一張紙,再拿起一支筆,然後看了看兩台在光潔桌面上微光閃爍的掌上電腦。「很抱歉,」他微微帶著一點笑容說道,「我情願用過時的方式。」

科貝特微笑著點點頭,又喝了一口咖啡。蒸餾咖啡的濃郁香氣瀰漫到了整個會議室里。

「我們現在知道研究站的空氣並沒有什麼不尋常之處,也不存在別的成分的干擾——順便說一下,這事我們自己知道就行了——因此我們可以把這種可能性排除掉。現在我們還剩下什麼?畢曉普醫生,你剛才提到有幾個噁心不適的病例。這提示我們有中毒的可能:或是全身的,如由食物或飲料引起;或是普通的,由與研究站里的某些有毒物質打交道引起。」

「也有可能只是嚴重的神經病例,」畢曉普答道。

「正確。」克蘭記了下來,「把這歸因於心理問題的看法也很有說服力——韋特已經向我們證明了這一點。我們是處在一個陌生而且有緊迫壓力感的環境里。」

「傳染病呢?」科貝特問,「例如暴發了某種未知的疾病?」

「那是另一種可能因素。『深海風暴』本身,或是其中的一個居民,可能是某種疾病的貯主。不管是病毒型的、真菌型的,還是細菌型的。來就診的部分或全部病人都有可能是帶菌者。」

「我還說不準這種看法對不對,」畢曉普說,「我能想到的一件事就是暴露出來的如此多的疾病會不會是藥物產生的副作用。」

「非常好的觀點。藥物也會成為致病的原因。」克蘭又把它記了下來,「是不是每個人都打過一連串的針,比方說,在被允許進入研究站之前?或者是服用了某種處方的維生素?是否讓工人們服用了某種藥物,以使他們始終保持精力旺盛?」

「據我所知不是這樣,」畢曉普說。

「我們應該對此進行調查。也有使用違禁藥品的可能性。」

「像是脫氧麻黃鹼,」科貝特補充道。

「或者致幻劑。它會擬制谷氨酸的傳遞,引發類似於韋特那樣的行為。」

「飲食的可能性也存在,」畢曉普說,「這裡的營養學專家開發了一種專門的高蛋白低碳水化合物的食品。海軍也拿我們的研究站作為一個試驗平台。」

「有意思。我們應該再驗驗血,看看營養學是否在裡面扮演了一個角色。」克蘭看看畢曉普,又望望科貝特,欣喜地發現兩人都參與進了討論,「我們找到了一批可能的因素——現在我們就來看看有哪些因素可以排除在外。我們知道這些癥狀並非局限在研究站里的一個地域或某個特殊的工種。它們會跟年齡或性別有關嗎?」

畢曉普輕輕拍了拍她的掌上電腦。「不。病人分布在所有的年齡段,病人中的性別比跟整個研究站上的人員性別比率是一致的。」

「很好。至少我們還有事情可以繼續做下去。」克蘭看了看他的記錄,「乍看上去,中毒,或者藥物,這兩者的可能性最大。例如重金屬中毒,可以解釋這種寬範圍多樣性的癥狀表現。傳染性疾病雖然排在第三位,但仍有核實的價值。」他看了一眼科貝特,「醫療所里哪位分析操作能力最強?」

科貝特思考了片刻,「簡·蘭德。」

「你看是否能請她把所有來就過診的病人的病歷整理一下,輸進數據終端里,以找出其中潛藏的任何共同點。讓她檢查所有的細節,從職業情況到治療結果。」他頓了頓,「另外她還可以核對一下病人愛去的自助食堂。」

科貝特在他的電腦上敲了幾個鍵,然後一抬眼,點了點頭。

「把那也加到表格里去,看看會出現什麼。然後把病人檔案跟『深海風暴』里沒有得病的人進行比較:也許會存在一個區域差異。」他望了一眼畢曉普,「畢曉普醫生,若是你能重新複查一下以前的血液檢查單,或許能揭示是否有中毒或使用藥物的跡象?」

「好的,」畢曉普說。

「請讓你的人採集一下過去兩周到醫療所就診的每一個病人的頭髮標本。更進一步,我們也許應該採集所有新病人的血樣和尿樣——即使他們身上只有一根刺。事實上,我們應該做一個全面的系統綜合性檢查,心電圖、腦回波圖、腦電圖,等等。」

「我以前告訴過你,我們這裡沒有腦電圖儀,」畢曉普說。

「我們能想法弄到一台嗎?」

她聳了聳肩。「還行吧。」

「好吧,請提交一個申請。我最討厭做事不盡心儘力。哦,說到那件事,你可以請你的醫學研究人員分析一下最早的病人病歷。如果這歸因於某種傳染性疾病的暴發,也許我們能夠把首例病例給隔離出來。」克蘭站起身,「我想我得去找營養學家們談談話,了解一下那種專門的食品。明天早晨我們再碰個頭,討論一下我們的發現吧。」

他走到門口又停了下來,「另外有件事我一直想要問問你們,弗萊特博士是誰?」

畢曉普和科貝特互相對望了一眼。「弗萊特博士?」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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