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立的男人 第三章

「這樣啊,謝謝。不好意思還要你特地抽空幫忙,很有參考價值。」

純子拿起夾在肩頸間的手機,通話結束之後,她看向筆記本。

她有個高中同學剛好是醫師,而且是在照顧癌症末期患者的安寧病房工作,剛才打給他就是請教嗎啡的致死量。這方面每個人的個體差異很大,而且常使用的人好像也有抗藥性。一般的半數致死劑量,採用靜脈注射的話,在500mg上下,但如果是癌末病患,可能注射1g也死不了。

不過,據日下部說大石社長的體內檢查出超過5g的嗎啡含量,這樣的劑量當然沒人受得了。從這劑量來看,也不太可能是意外,要不是決心自殺,就是冷酷的謀殺。如果是後者,那麼兇手也會是個懂得如何注射的人。

「剛才你說大石社長曾受過殯儀師訓練,所以會使用針筒。池端專務也一樣嗎?」

日下部面對純子的疑問,點了點頭。

「是啊,社長應該沒在現場處理過遺體吧,但池端專務不但在美國取得資格,而且四五年前都還在第一線帶領著全公司的殯儀師。」

根據日下部的解說,殯儀師的工作內容不單要清潔擦拭遺體全身、消毒,還要抽出血液注入防腐劑,有時候甚至得摘除容易腐敗的內臟,非常繁重。

「……那個,我曾經看過專務幫社長打針止痛。我們那棟大樓的診所當天休診,社長本來要自己打針,結果專務就提議由他代勞……」田代芙美子畏怯地說。

「真的嗎?」

事實上,越聽越覺得這個叫池端的男人很可疑。如果兇手真是他,大石社長應該很放心讓他打止痛針。畢竟社長大概想像不到,對方會有動機殺害他這個來日無多的人吧。

但是,無論如何,對於解開密室之謎卻沒有任何進展。

榎本和日下部兩人從剛才開始就在認真布置那塊白幕布,想要還原成發現遺體時的狀態。這次用的圖釘數量少了根多,但還是花費了將近一小時。好不容易總算完成,卻不知為何,榎本臉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有什麼發現嗎?」

聽純子一問,他露出苦笑。

「坦白說,如果只有房門和遺體,我覺得應該不難,總有辦法解決。不過,加上這張玻璃桌還有白幕布,我就沒轍了。」

「現在只有你是救星哪,要是你這麼輕易投降可就傷腦筋了。」

純子輕聲抱怨。還好日下部去了洗手間,現在不在旁邊,沒聽到這些喪氣話。

「該不會事到如今你還打算說這是一起自殺案吧?」

「實在不太像自殺。光是玄關大門旋鈕上留下的刮痕,就讓人懷疑動過手腳,再說現場還布置得像告別式會場,實在不像正常人的行為。決心一死的人,無論精神狀況如何,都不會幹出這麼莫名其妙的事吧。何況死者是殯葬業人員,更不可能這樣。」

「可是,把這個案子當成兇殺案也很奇怪呀,兇手為什麼要刻意做出這些令人起疑的舉動呢?」

「可能真正需要的只有白幕布吧。但我現在還沒弄懂它真正的用意。真諷刺,黑幕倒還懂,白幕的話……」

榎本看到純子的眼神,沒繼續說下去。

「總之,我認為兇手是為了不讓人只注意到白幕布,所以才加上捲軸、花籃,把現場布置成告別式會場的樣子。」

榎本低頭看著當時陳屍的位置。

「不過,比那些裝飾更莫名其妙的,就是遺體跟玻璃桌的位置。」

「我也覺得這部分很詭異。」

「這張玻璃桌,少說有二十公斤重吧。癌症末期體力衰退的大石社長,究竟為了什麼要搬動這麼重的東西呢?」

這一點,純子也一直想不通。玻璃桌原本應該是放在沙發之間的吧?搞不懂有什麼原因得特地搬動這張桌子。

「因為要寫遺書嗎?這張玻璃桌的高度跟榻榻米上的矮桌子差不多。」

「如果是這樣,有必要背靠著房門坐在地上嗎?而且隔著一塊絲質幕布,靠在硬邦邦的木門前面坐起來不會舒服吧。想寫東西的話,房間里還有成套的書桌椅呀。就算因為腰腿無力而想坐在地板上,也可以把沙發往後推,自己坐到玻璃桌前面,這樣不是簡單多了嗎?」

「……說得也是。」純子點點頭。

大石社長的遺體緊貼在房門內側,這一點怎麼想都很古怪。怎麼看都像是為了打造密室,由兇手搬到這個位置的。

「不過,如果大石社長是在死後才被搬動到這個位置,不就表示兇手是走出房間後才移動遺體的嗎?有辦法辦到嗎?」

「也就是說,兇手得先走出房間才行。」

榎本不耐煩地看著像窗帘一樣垂下的白幕布。

「這塊白幕布有三邊都用圖釘牢牢固定,根本就像個倒過來的大口袋。往內開的房門完全被封在幕布之後,沒辦法開得太大。但剛才做過實驗,白幕布因為保有彈性,還是可以讓門稍微打開,容下一個人鑽進白幕布下方,設法滑到走廊上。」

「這樣不就解決了嗎?」純子吃驚問道。

「可是,白幕布還用了雙面膠帶貼在房門正中央,這種狀態下就辦不到了。房門只能打開幾厘米的縫隙,人根本無法進出。」

換句話說,即使只有這塊白幕布,還是能構成密室。

「……不過,這一點似乎還有辦法解決。假設先將雙面膠帶貼在門上,留下表面那層膠紙,走出房間到走廊上,再用繩子之類的東西把膠紙拉掉,粘住白幕布加以固定就行了。」

榎本雙手交叉在胸前。

「比這個更難的是要從房間外面移動遺體,但如果只有遺體的話,也不是沒辦法。」

榎本銳利的目光轉向房門。

「比方說,我現在馬上想到的是這個手法。先讓遺體坐在離房門稍遠的位置,然後兇手走出房間到走廊上。接著從房門下方拉緊事先繞在遺體腰部的繩子,把遺體拉到門邊。房門下方有門縫,扁平的繩子或天蠶絲之類的材質應該能輕鬆穿過。」

原來如此,這的確是個簡單明了的方法。只要在遺體靠在房門上之後拉掉細繩,就大功告成。

「只是,這麼一來,這張玻璃桌就成了阻礙。這張桌子佔掉遺體和沙發之間寶貴的空間,遺體就沒辦法先放在離房門稍遠的位置了。」

的確,只要遺體在玻璃桌和房門之間,兇手就不可能打開房門出到走廊。

「……如果先把遺體拉到門前,然後用另一條繩子拉玻璃桌呢?」

「玻璃桌前面還有個更大的障礙物,就是三人座的沙發。三者最初都在不同的地方,要按照遺體、玻璃桌、沙發這樣的順序移動到正確的位置才行。若要做到這種程度已經超越現實了。」

簡直就像滑板拼圖遊戲。

「況且,玻璃桌和沙發都有一定的重量,能不能用細繩拉動還是問題,加上勉強拖行的話,也會在地毯上留下痕迹。眼前這套沙發就留下了從先前位置移動的痕迹。」榎本牙痒痒地說道。

就像鎖上月牙鎖安全裝置的鎖扣—樣,光是這張玻璃桌的出現,就讓移動遺體的手法變得困難許多。因為這麼—來就少了動手腳時需要的空間。

純子閉上雙眼思索。問題在於如何空出打開房門時所需要的空間。如果遺體更貼近玻璃桌倒還好,但因為桌子下層塞滿了雜誌,使得遺體的雙腳沒辦法伸到裡頭。

下一個瞬間,純子感受到這一天的第二次天啟。

「我知道了!放在桌面上就行了!」純子大喊。

剎那間。她深信不疑,認為自己已經洞悉真相。

「兇手是讓大石社長的遺體坐在玻璃桌的桌面上啊!用強韌的繩子繞在腰部,這麼一來,房門就打得開了吧。然後兇手自己出去到走廊上,從門下的縫隙用力拉扯繩子。遺體在這股力道下就從玻璃桌上掉下來,剛好掉在房門和桌子之間的狹窄空間……哎呀,只能這樣解釋了啦!」

「完全不合邏輯。」榎本冷冷地說。

「很可惜,你說的這個方法我認為根本不可能。」

日下部不知從何時聽著兩人的對話,來到旁邊。

「我發現大石社長的遺體時,玻璃桌上還有針筒、安瓿、裝遺書的信封跟鋼筆。看起來並沒有可以放置社長遺體的空間。況且,社長遺體被發現時,腳尖還伸進玻璃桌下方。如果是從桌面上掉下來,雙腳不可能還會伸進桌底吧。」

「那……那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嘛!」純子無話可說。

「不知道。但兇手恐怕都排除了這些可能性。照理說推測犯罪手法應該遠比實際執行容易才對呀……」榎本懊惱地說。

「看來需要換個方向思考……可能必須是比我們之前討論過的還更能跳脫空間性的另類想法。」

純子看了看日下部遞給她的遺書複印件。

鋼筆字跡抖得很厲害,有些地方歪七扭八。就像日下部所說,要送筆跡鑒定可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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