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燃燒的沖繩 第二十二節

「我認為這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工作,除了一寸一寸地爆破之外,沒有其他方法可以逐出日軍。」

早在四月份,第二十四軍軍長霍奇中將就這樣說過,他不幸而言中了。

牛島中將的「北上」反攻失敗以後,首里防線兵力受到削弱。惠特尼團經過血戰之後衝過了大名峽谷和安謝河,從西翼包圍了首里。

回想起來,這次重要的突破,與其說是一個勝利,不如說陷入了另一場災難。現在,惠特尼的部隊,受到了東邊首里,西邊那霸的炮火夾擊,前面是一條同安謝河一樣的東西向河流——安里河。在沒有任何掩護的丘陵上,已經失血過多的海軍陸戰隊傷亡激增。不久,陸戰六師這一個最優秀的團就潰不成軍了。

這時候傳來希特勒德國投降的消息。全歐洲和美國都在慶祝V-E日,即歐洲勝利日。沖繩部隊,無論美軍還是日軍,反應冷淡。他們受著沉重的心理壓力,雙方都看不到一絲陽光。

惠特尼在他那個陰冷、泥濘的指揮部里,接到了羅伊·蓋格將軍發來的電報:「『海魔』第二團全付武裝登陸,歸入陸戰六師戰鬥序列,由你指揮,即日發起攻擊,務必突破敵人防線。」

疲勞得連頭也抬不起來的陸戰隊上校感到了寬慰。二團是他最熟悉的部隊,也是威震全軍的老部隊。他知道自己團隊的戰鬥力,他率領二團,定能打下沖繩。

那霸—首里防線的關鍵是那霸市東邊的三個山丘,美軍給它們分別起了名字:折缽山、馬蹄山和半月丘,統稱為「砂糖塊高地」。它們形成一個三角形,日軍稱之為五二高地。

五十二米實際上是沂缽山的海拔標高。它是三角形防區的重心,位置最靠北。馬蹄山在它西南,半月丘在它東南。馬蹄山中間有一塊很深的凹地,除了手榴彈以外,兒乎沒有任何一種武器能打中它。日軍在凹地里設有一個大口徑迫擊炮連,彈藥充足,所有距離都精確測定並試射過,炮兵指揮官是一個經驗豐富的關東軍老手。

惠特尼上校曾經對「砂糖塊高地」發動兩次大規模攻擊,均告失敗。每次都是攻佔山頭陣地以後,被迫擊炮火和日軍的逆襲所擊退。敵人的追擊炮準確得驚人,每炮打下來,總要造成傷亡。折缽山反斜面挖掘了深邃的屯兵坑道,炮火和炸彈根本無法摧毀。幾乎就在迫擊炮彈落下來的同時,日軍反擊部隊撲向山頂,同美軍展開了肉搏戰。殘存的美軍敗退下來,又受到馬蹄山和半月山的機槍火力截擊,傷亡劇增,許多人因慘烈的戰鬥患上了戰爭恐怖症。

「查爾斯上校,艾倫·李中校前來向您報到。」

矮小的艾倫·李聲音響亮地報告。陰暗的地堡里看不清他的臉,但可想而知一定是朝氣勃勃,殺氣騰騰,經過大名高地血戰和砂糖塊高地的失利,惠特尼團里沒有一個人能喊出這種調門來。

惠特尼熱烈地擁抱了艾倫·李早已經不是當年卡納爾森林中那個陰鬱的上尉了。他的性格未改,依舊專橫獨斷,目中無人,總是扮演輕量級拳擊冠軍和冰球前鋒的角色。本來因他在塔拉瓦棧橋的戰功準備授予他國會榮譽勳章,卻因他隨意踢打黑人士兵引起公憤而撤消了。他的脾氣更壞,對部下更嚴厲,近乎虐待狂。但這一切,都不妨礙他成為一名優秀的軍官。塞班戰役中,許多最「硬」的火力點都是艾倫的營攻下來的。

「艾倫,我象需要陽光一樣需要您。六師的那個團被打垮了。就在正面,這個高地叫折缽山,它和它附近的馬蹄山、半月丘組成三角形支撐點,攻打任何一處另外兩處都進行側射。」

「那就三處一塊兒打下來。先生,我先吃頓飯,然後就去看地形。請聯繫好艦炮和二團的炮兵營,給我六輛噴火謝爾曼,明天中午,」李看看錶。「中午十二點半,一切問題都會解決。」

第二天中午,天資聰穎、精力旺盛的艾倫中校果然拿下了折缽山山頭陣地。他率領的一個二百四十人標準連卻只剩下四十七個人。噴火坦克全部被身綁炸藥的日軍敢死隊員們炸毀了,充當「活地雷」的有一些競是十四、五歲的中學生「勤皇隊員」。

艾倫立刻被「釘死」在山頭上。來自馬蹄山凹部的迫擊炮彈披頭蓋腦地砸來。側射火力封鎖了退路。山頭虛土一米多厚,剛築起工事就被震塌了。惠特尼上校命令「海魔」的團屬炮兵營用155毫米炮壓制馬蹄山和半月丘。他看到折缽山頭的硝煙中升起綠色信號彈,表明艾倫·李決心堅守到底。

日軍毫不遲疑地發動了反擊。開始是一小批一小批的,後來規模越來越大,呼喊之聲蓋過了槍炮聲。雙方用手榴彈在近距離內拼殺。美軍自動火器的彈藥很快耗盡了,接下去就是肉搏,雙方混雜在一起,哪方也不敢打炮。一夜之間,艾倫打退了十六次反衝鋒。惠特尼不得不把團內所有的坦克全調上去,才勉強接回了一身是血的艾倫。他手下的人只剩六個了。

惠特尼又投入一個「海魔」師的精銳連隊。他們的遭遇同艾倫一樣,終於因守不住表面陣地而敗退下來。人員喪失了一半,精神分裂症患者大有人在。守衛砂糖塊山的日軍四十四混成旅打得異常頑強,戰術也很巧妙。美軍剛剛投入戰線的一個新團,很快就消耗掉四分之一的兵力,卻未能越雷池一步。

當晚,遠在關島的尼米茲將軍太平洋戰區司令部。痛心地向新聞界發表公報:「海軍陸戰隊繼續在那霸東北方的砂糖塊高地苦戰。山坡南側陣地仍舊控制在日軍手裡。這一帶是首里防線西冀的支撐點。海軍陸戰隊在過去一周間反覆攻擊了九次。最後終於未能成功。」

惠特尼上校、蓋格少將和布克納爾中將都相信,敵人一定是集中了全部力量來守衛砂糖山。一旦該陣地陷落,首里防線將土崩瓦解。失去首里防線的敵人,難道還有實力再部署一條同樣堅固的防線嗎?

砂糖山必須攻佔,無法繞過。

鈴木繁二少將的第四十四混成旅,作為三十二軍的戰略預備隊,一旦耗光了,牛島手中就連一名生力軍也沒有了。

「查爾斯先生,我們象目前這樣幹下去,全團死光了也拿不下砂糖山。我們每次只投入一個連到一個營,敵人只用很少的兵力就牽制住我們。敵人的反擊很有經驗,我們花很高代價打下的山頭輕易地丟掉了,」

艾倫中校指出惠特尼的指揮錯誤。他的聲音仍舊那麼宏亮,他機體內的發條仍然擰得非常緊、似乎血戰更使他精神煥發。「您認為有什麼更好的方案嗎?」

惠特尼對自己的指揮深為自信,顯然砂糖山沒打下來、但他從未意識到自己的計畫有違任何兵書將道。

「先生,把全團投進去吧。如果人不夠,那就再調六師或一師的一個團。我們的目的是拿下高地,而不是保存兵力。我帶一個連拿下折缽山表面陣地,你再派一個連越過我攻擊馬蹄山。第三個連進攻馬蹄山凹部。同時讓一個營控制住半月丘。最後一個連是預備隊,如果我是你,就用它來加強折缽山的表面陣地。當然,最好要有兩個坦克連的配合,噴火器也不能少。坦克的作用主要是運輸守軍彈藥。光憑一個人攜帶的彈藥守不住砂糖山。」

李結束了他的話,他放肆地用手指打了個榧子。「我不知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高招。我的人幾乎都在這裡死光了。上帝讓我活下來,就是為了讓我對你說這番話。」

惠特尼猶豫不決,為了二個小山頭,他要將全團投入孤注一擲的冒險,很可能全團被打癱,而沖繩島南部還有幾百個同砂糖山類似的敵人據點,他又拿什麼去征服它們呢?

「先生,運氣只跟勇敢者走。按我說的干吧,拿不下砂糖山是『海魔』的恥辱。」

惠特尼沉思了半分鐘,他彷彿重新成了一個營長,而李卻領導著一個整團。他不得不承認,他站在艾倫的位置上,也會提出同樣的建議。

「好吧,艾倫,按您說的辦。如果上帝的意願是將咱們留在沖繩,那咱們就安心認命好了。第二團全拿上去,但願事情象有些軍事家說的那樣,再拿上最後一個班,歷史就改觀了。」

艾倫罕見地笑了笑:「先生,我沒認錯您。在塔拉瓦我就知道您是好樣兒的。」

他轉身出去,沒多久,又轉回來,拿了一塊用星條旗包的大包裹。當著團部人的面在桌上抖開,用彈藥箱拼成的桌子上滾動著各種各樣的紀念品:日本軍刀、短刀、紐西蘭毛利族的石斧,金佛、金馬、一副日軍少將領章(那是塔拉瓦上柴崎少將的)、一支烏黑的南部式手槍、兩枚菱形校徽:一枚上面寫有「高女」,另一枚寫著「女師」,「女高」的白色百合花右垂,「女師」的百合花左垂。最後,是一本精美的像集,裡面有各種膚色各種女人的照片。像集在桌上張開最後一頁,嵌著一張穿著海魂衫校服的女孩子照片,她天真地望著照相機鏡頭。照片貼在她的學生證上。上面寫著:積德高等女學校,小波津照子。

艾倫·李中校說:「先生們;我沒有妻室兒女。可以從這個世界上一走了之。這裡是一部分我收集的紀念品,船上還有一些。當然,大部分留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