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燃燒的沖繩 第二十一節

儘管閱讀了那麼多偉大統帥的生平傳記,雷蒙德·艾姆斯·斯普魯恩斯海軍上將卻認為:軍人不是天生的。

意志和膽識、經過鍛煉的勇敢精神、智力和能力、迅速的判斷力和靈活的應變能力、堅韌和頑強,象各種金屬元素一樣,在戰爭的坩鍋中鑄出一塊閃閃發亮的合金鋼,它的名字叫做:優秀的軍人。

沉默寡言的斯普魯恩斯,把自己關進「印第安納波利斯」號巡洋艦的艙室里,經受著沖繩海戰的恐傷風暴。

自從神風機在戰爭舞台上出現以後,傳統海戰的原則受到了衝擊,任何軍艦,無論是裝甲很厚的戰列艦還是小小的掃雷艇,都喪失了安全感。作為一個海軍軍人,必須把自己的一切習慣,從常規的海戰轉到對付神風機上。這種轉變非常痛苦,它使人的勇敢精神和軍事藝術無從施展,產生一種軟弱的屈辱感。又由於日日夜夜在死神的威脅下生活,許多人的神經都被拉斷了。可是,倔強的斯普魯恩斯卻面不改色地忍受下來。

自從三月十四日離開烏利西環礁以來,第五艦隊司令一直堅守在戰區里。所有的日本神風隊員都拿著一張「印第安納波利斯」號的側面圖,上面醒目地注著:E·A·斯普魯恩斯上將旗艦。

登陸日早晨七時十分,特納中將的第一批艇波還沒有衝上白沙海灘,「印第安納波利斯」號巡洋艦就被神風機撞中了。當時天空陰霾四布,海軍上將的旗艦正在向岸上的防波堤炮擊,一架自殺機破雲而下,撞上了旗艦尾部。炸彈撕裂了船殼,濃煙罩住了旗艦,每一個美國水兵都知道第五艦隊司令的船被撞中了,因為爆炸聲非常之響。大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上,不約而同地呼喊:「搶救旗艦!」

斯普魯恩斯從爆炸中清醒過來。頭一個反應就是向艦長下達了兩道命令:迅速查清軍艦損害;搜查神風機攜帶的作戰密碼本。

密碼本沒有搜到,艦艇損害到是查清了。損害很嚴重,螺旋槳推進器和槳軸遭到破壞,後部的幾個艙室浸水。全體乘員奮力滅火,堵漏,搶修,醫治傷員。「印第安納波利斯」號用它損環的螺旋槳慢速駛往慶良間群島,成為慶良間錨地中第一批待修軍艦。

斯普魯恩斯上將一直在艦尾監督修理工作,甚至在夜晚的燈光中,也可以在後甲板上看見他蒼白的臉。他希望軍艦能重返戰場,結果大失所望。一周後,損管軍官向他報告說:「真抱歉,先生,我手下的人卸掉了螺旋槳,現在它正在船塢里擺著。」軍官還想解釋,上將揮揮手。斯普魯恩斯在後甲板上來回走著,脫口而出:「這簡直太壞了!」

沒有誰比他更清楚「印第安納波利斯」號在沖繩海面作戰的意義了。它成為一種鼓舞和象徵:「艦隊司令同我們在一起。」第五艦隊的官兵就能在神風機的搖撼中巍然不動。

斯普魯恩斯上將不得不移旗「新墨西哥」號戰列艦。「新墨西哥」號是珍珠港事變前的舊艦,進行了改裝,電台很多,指揮方便。七年前,斯普魯恩斯少將在「新墨西哥」的姊妹艦「密西西比」號上當艦長,很熟悉這種型號的舊艦。遺憾的是,它的航速僅21節,遠不及輕快的「印第安納波利斯」。海軍上將命令它接近沖繩海岸,以便於指揮。他盼著「印第安納波利斯」能修好,他將來還要乘它指揮在九州登陸的「奧林匹克」作戰。不料,這回分手竟成了永別。「印第安納波利斯」號重巡洋艦回到美國進行了大修。以後,它改成了原子彈運輸艦;為提尼安基地的B-29轟炸機五O九大隊運了兩顆原子彈,「瘦子」丟在廣島,「胖子」丟在長崎。返回沖繩待命之前,它終於被日本的「回天」自殺魚雷擊沉。

「新墨西哥」號上沒有舒適的海軍上將艙,雷蒙德·斯普魯恩斯毫不計較。他對神風機的威脅憂心如焚,沖繩打不下,他寢食不安。

遠在關島中太平洋戰區司令部的尼米茲上將也懷著同樣的心情。四月十六日,瓜島英雄阿切爾·范德格里夫特升任四星上將,成為美國海軍陸戰隊總司令,他帶了兩名貼身參謀到關島上任。范德格里夫特急著去視察沖繩的海軍陸戰隊。尼米茲勸他先別去:「一切進展順利,我不希望閣下去干擾指揮。看在上帝面上,我也正巴不得去瞧礁呢。」

范德格里夫特上將去了硫黃島。他爬上了折缽山,深為日軍工事之複雜和陸戰隊士兵犧牲之大感到震驚。從硫黃島一回來,聽說沖繩戰役受阻,他急不可耐地要前往沖繩視察。尼米茲沒有繼續阻攔,反而要隨同他一塊兒去前線。「海軍智囊」弗萊斯特。謝爾曼將軍也非去不可,「—架飛機就載去了太平洋戰區的全部頭頭。

四月二十二日,尼米茲、范德格里夫特一伙人在讀谷機場下了飛機,十二架護航的「閃電」式戰鬥機也紛紛著陸。海軍上將和海軍陸戰隊中將立刻看見一架神風機,它拖著火焰和黑煙的尾跡掉在離他們不遠的一艘貨船附近。不久,一艘驅逐艦被神風機撞毀,一艘掃雷艇被撞沉。

尼米茲一行人乘汽艇登上「新墨西哥」號戰列艦,會見了已經在海上堅持了一個多月的斯普魯恩斯。現在,美國海軍的全部精華,就都集中在一條船上了。它擺在任何一名神風特攻隊員的視野里,只要對準它來那麼一下子,他就可以替山本五十六大將報仇雪恨,他就可以變成世界上最著名的人物和日本最榮耀的英雄。

可惜,沒有哪一位神風隊員有這個運氣。美國海軍和陸軍的飛機駕駛員奉有嚴令,必須擊落沖繩戰區的任何日機,必要的時候,要同日機相撞。整整一天都沒有日機出現,天空乾淨得出奇,神風機還未到達沖繩島就被打落了。連第五艦隊的所有官兵也沾了尼米茲的光。從這個意義上講,太平洋艦隊司令算來對了。

斯普魯恩斯上將也加入了尼米茲的「旅遊團體」,幾輛吉普車在沖繩中部和北部轉來轉去。他們已經在討論「奧林匹克」計畫。尼米茲認為,除了利用和改建沖繩的十八個機場外,伊江島上的機場極適合B-29轟炸機使用,它將成為另一個提尼安島。

小團體里的中心人物是布克納爾中將。

尼米茲對布克納爾說:「西蒙,請加快一點兒進度吧。我的艦隊被迫留在沖繩海面上挨打,情形比珍珠港事件中還糟。一個日本飛行員,看也不看就能撞沉一條優秀的軍艦,象在養魚池裡釣魚。」

布克納爾為陸軍辯護,他說他的人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敵人很頑強,地面戰鬥有它內在的規律性,急不得,一急就要多死人。海軍對我們的幫助我終生難忘,但願我們之間的爭吵不要被敵人利用。」

尼米茲惱火了。他冷冰冰地對布克納爾說:「是的,地面戰鬥也許如你所說。」尼米茲儘力斟詞酌句,不使自己的憤怒溢於言表。「每半天就損失一條我的船。如果連續五天戰線毫無進展,我們必須幹些事使它推向前進,否則我們只好在自殺飛機的威脅下拍拍屁股溜走。」

在一次緊急會議上,尼米茲和范德格里夫特責成蓋格少將把第三兩棲軍投入南方戰線。阿切爾·范德格里夫特大聲喊:「陸戰隊來沖繩就是打仗的!」他對布克納爾把「海魔」調回塞班深為不滿,以為陸軍想獨吞攻佔沖繩的榮譽。「為什麼讓『海魔』等在塞班?為什麼光在敵人的堅固防線上正面硬攻?『海魔』僅僅在島南做了一次佯攻登陸就不再發揮作用了,為什麼不拿它在敵後進行一次真正的兩棲登陸?」

謝爾曼指出從塞班為「海魔」提供後勤路太長。范德格里夫特大聲吼叫:「只要六小時,基地就在白砂海灘!」

布克納爾中將固執地堅持自己的方案:「阿切爾提出的不過是老問題。早在制定『冰山』計畫之初,我們都研究過了。沖繩南海岸和東南海岸岩壁峭立,沒有一處合適的海灘。登陸將是高價而血腥的。部隊完全暴露在敵人炮火下。」他以毋庸置疑的口氣說:「那將會是另一次安齊奧,而且還更慘。」

布克納爾以他一生的軍事經驗——實際上都是上次大戰的古董——擔保,只要有大量火炮,加上艦炮、噴火坦克和噴火器,他一定能突破敵人死守的北部防線。「總而言之,我們剛打順手,不要再弄一條南部戰線,那樣只會一團槽。」他指揮過阿留申群島作戰,自以為不是兩棲戰的外行。

尼米茲強迫自己耐心聽完布克納爾的嘮叨,他只說了一句,「把它們都投進去吧,但願早點兒產生結果。」

結果一點兒也不妙。第二十四軍的大兵們在日軍防線面前撞得粉身碎骨。戰線毫無進展,連海軍的太上皇歐內斯特·金上將都被驚動了。金忍受不住美國報紙的大肆鼓噪,報人霍默·比加特先生,在《紐約先驅論壇報》他的專欄里評論說:「我們的戰術保守透頂,為什麼就知道正面強攻,而不在敵人屁股上踢一腳?」

金上將發來電報讓尼米茲解釋「冰山」出了什麼問題。尼米茲推說自己不懂陸戰,最好問問范德格里夫特。金把尼米茲的話告訴了阿切爾。范德格里夫特回答說:「布克納爾打的是一場時間消耗戰。」他想起了瓜島的教訓。「我看完全不必把艦隊擺到沖繩海域任憑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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