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燃燒的沖繩 第十五節

海軍陸戰隊第六師是剛剛組建的一個師。它的五個兄弟都已經在太平洋上立下了累累戰功。如果認為它是一個沒經過世面的毛頭小夥子,那可就錯了。它的全部骨幹部是各師中的老兵。師長謝潑德海軍陸戰隊少將久經戰陣,足智多謀,深孚眾望。一句話,六師的骨骼是堅硬的,神經是堅強的,肌肉是堅韌的,它有一副好胃口。同包括「海魔」在內的其他兄弟師團相比,六師絲毫不遜色。由於團長沒有缺任,惠特尼代替一位負傷的營長指揮六師的一個營。他根本不計較,有仗打,一個連他也干。在瓜達爾·卡納爾和塔拉瓦,他都指揮一個營。他得心應手,而且勝任愉快。

惠特尼營是陸戰二十二團的一個主力營,受命進攻八重岳。部隊開入陣地以後,惠特尼才發現這一帶地勢的崎嶇、殘破、猙獰、險峻、使他以往見過的任何山地都形同兒戲。有的險峰,連職業登山家也非常頭痛。日軍巧妙地利用了地形,構築了各種各樣的火力點,迫擊炮相當多,布雷區設計得很巧妙。由於美軍挺進了兒十英里,沖繩北部只有羊腸小徑。天降大雨,後勤一團糟,坦克、155毫米榴彈炮和其他重火器都沒運上來,陸戰隊的一次次衝鋒被日軍用手榴彈、迫擊炮和反衝鋒打退。傷亡人數直線上升,即便是艦炮和飛機,拿本部半島的崇山峻岭也是毫無辦法。

營里有些面孔是惠特尼熟悉的,甚至是他當年的部下。他們高興地歡迎惠特尼,表現了老兵之間的袍澤之誼。惠特尼戴上鋼盔,穿上軍便服,親臨前線。他把部隊分成許多分隊,採用小兵團戰術向八重岳主峰攻擊。除了逐坡逐溝地清除日軍據點,再也想不出別的方法。炸藥、噴火器、無后座力炮是最常用的武器。

原來「海魔」師的一個上士索倫森現在當了連長。他是一個皮膚黝黑,臉上有好幾條傷疤的天生殺手。索倫森命令士兵推著一門37毫米炮,配著兩挺重機槍和一門迫擊炮,組成一支突擊隊。他先讓一個小組在前面探路,充當誘餌。一旦敵人的火力點暴露,就用37毫米炮的準確炮火加以摧毀。一個排的士兵給索倫森運彈藥,居然一路打到主峰附近。後來,日本人學會了對付的辦法,先放過一半美軍,然後打掉後面的運輸人員。索倫森本人也在主峰半坡上被手榴彈炸死了。他死前還高喊:「快把那炮弄到山上去呀!」

美軍不怕流血,終於把日軍壓縮到八重岳的核心陣地。為了策應惠特尼營的攻擊,謝潑德少將在本部半島西部又登陸了一個加強營,把八重岳團團圍住。八重岳地區日軍據點象蜂巢一樣密集,日軍打得很巧妙,很堅決。惠特尼營傷亡了三分之一還沒拿下來。關鍵時刻,迫擊炮彈也用光了。離特尼連連向謝潑德將軍告急。謝潑德也沒辦法。兩艘滿載著「冰山」戰役迫擊炮彈的輪船在慶良間錨地被自殺機撞沉了。它們是「洛根」號和「霍布斯」號勝利級萬噸軍火輪。特納這種把「所有的雞蛋裝到一個籃子里」的做法帶來了嚴重後果,山嶽作戰中,迫擊炮是關鍵性武器。

六師聽起來人多,分布到沖繩北部的廣大地區中兵力就單薄了。二十二團進攻受挫以後,暫時作了休整。這時候,惠特尼找到一個「無價之寶」。他姓劉,個子不高,眼睛非常機靈,會說英語,是個中國血統的夏威夷人,戰前到沖繩跑買賣,日軍強征了他的船和貨,他被迫留在沖繩名護村。

劉自始至終參加了修建八重岳防禦工事。他憑記憶畫出了複雜的山嶽坑道工事詳圖。八重岳主峰高一千五百英尺,懸崖絕壁被巧妙地利用。天然洞穴有好幾層,都用水泥進行了加固。守軍並不多,只有一個聯隊,約一千五百人。在本部半島對岸的伊江島上還有另一個日軍聯隊,距離兩海里。日本守軍原計畫分兩部分利用炮火互相呼應的,布克納爾中將派步兵七十七師在伊江登陸,兩部日軍自顧不暇,更不用說互相支援了。

八重岳守軍指揮官是宇土大佐。劉見過他幾面,向惠特尼描述了宇土的外貌和特點。惠特尼非常感謝劉,給了他一筆相當數量的錢。

特納終於從塞班空運來了迫擊炮彈。陸戰隊的「考爾西亞」轟炸機從讀谷機場起飛,連續向敵人陣地投下炸彈和燃燒彈。惠特尼調整了部署,又發動了新的進攻。美軍仍舊象撞了石牆一樣被頂回來。「只能一寸一寸地去爆破。」在主峰上。美軍和日軍反覆爭奪,終於在主峰東麓取得了一塊立腳點。二十二團的另一個營也從西麓逼近主峰。

惠特尼叫來了他的熟人,下令組織一次夜襲。為了同日軍區別,美軍襲擊部隊兩臂均帶白色環標,臉上和刺刀上都塗了油彩,這一招還是惠特尼從卡爾森突擊營那裡學來的。

本地時間九點,沖繩之夜降臨了。陰雲四合,細雨蒙蒙,天黑得象煤煙。突擊隊沿著被燒得光禿禿的小樹林向主峰爬去。:以往,黑夜是日本人的天下,而今惠特尼發動夜襲,企圖以奇兵制勝。日軍的陣地沉寂著,只有零星的機槍聲和白天里凝固汽油彈留下來的樹林余火。

突然,幾條九二式重機槍的火舌劈開雨夜。立刻聽到長長的痛苦的呻吟聲,有人從山坡上滾下來,帶動了山石。接著就是一團團手榴彈的閃光和肉搏戰的廝打聲,英語日語的咒罵聲。然後,手榴彈和小包炸藥聲響成一片,簡直分不出點來。

混戰了一個多小時以後,主峰上騰起三枚紅色的照明火箭。惠特尼已經爬到半山上,他知道主峰表面陣地已經被佔領了。一小時以後,又有兩枚白色的信號彈透過雨簾,斜坡上響起一片日語的「萬歲」聲。緊接著就是五O機槍的長時間射擊,美軍突擊隊死守住陣地。

一夜裡,反覆折騰了四次,等到天亮,日軍的兵力枯竭了,終於消聲匿跡。

在櫻桃紅色的朝霞中,一面彈洞斑斑的星條旗飄揚在八重岳主峰上。

惠特尼上校向謝潑德少將、蓋格少將和布克納爾中將發出電報:「在日軍堅固防守的八重岳山區,有組織的抵抗已經停止了。」

這一天是四月二十日。一天以後,伊江島也被步兵七十七師攻克。伊江戰鬥短促而激烈,其中制高點城山之戰,激烈程度與八重岳相仿。連深受官兵們愛戴的美國記者歐內斯特·派爾先生也死在伊江島上。惠特尼讀過派爾先生的三本書:《派爾在英格蘭》《這就是你的戰爭》和《勇敢的人》。他非常欽佩這個普利茨獎金獲得者的文筆。派爾寫戰爭中的人情味,寫士兵的感情,簡直出神入化,無人能出其右。他採訪過不列顛之戰、北非登陸和諾曼底登陸,簡直成了普通士兵的代言人。這位四十五歲的印第安納州人到處向士兵採訪,與他們合影。他的最後一張照片就是他在給七十七師的士兵遞煙。四月十八日,他和一位連長乘吉普車前往陣地,被一顆機槍子彈打中了太陽穴。

七十七師師長布魯斯少將概括了伊江島之戰:「這三天是我一輩子打的最激烈的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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