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燃燒的沖繩 第七節

基德中校正在檢查一個噴水系統的閥門,忽然看到一架日本戰鬥機筆直地向左舷撞來。它的速度如此之快,使基德的血液一下子在心臟和全身的血管中凝固了。

爆炸引起的強烈震撼過去了。基德的血液重新正常地奔流。他第一個反應是:必須立即弄清哪裡受了損害。

他扶著舷梯和攔扦向左舷跑去,立刻又被爆炸的氣浪擊倒。他的頭撞在鋼鐵的凸塊上,劇烈的疼痛使他幾乎昏過去。沒等他爬起來,又傳來一陣大爆炸。這時候他已經清醒了。火災一定是在第62號和第82號肋骨之間的飛機庫里發生的。「富蘭克林」號的大部分飛機都被米切爾派去空襲九州,機庫里剩下的飛機已經很少了。前後機庫連同甲板上合起來也許有五架SBD和十四架魚雷轟炸機。不過,它們可能已經掛好了炸彈或魚雷,處於戰鬥戒備中。另外,機庫里還有燃油和零星炸彈,仍然非常危險。弄得不好,全艦三千官兵就會死無葬身之地。

基德爬起來,抓住上層建築外面的鐵扶手往前掙扎。飛機庫終於被引燃了,灼熱的爆炸氣浪把殘缺不全的人屍和飛機碎塊拋到大海里。汽油飛濺到c號甲板和飛行甲板上,燒成一片火海。幾個正在指揮和維修飛機的地勤機械師躲閃不及,立刻被燒死了。一個渾身帶著煙火的士兵不顧一切地跳入海中,立刻被捲入「富蘭克林」號螺旋槳的尾流游渦里消失了。一架俯衝轟炸機被火焰包圍,一會兒就被燒炸,金屬碎片的颶風掃過甲板,把島形建築上的玻璃悉數打爛,凡是在飛行甲板上站立的人皆被擊斃。

基德中校不敢走了。還有三架飛機被烈火灼烤著,隨時可能爆炸。後升降機已經炸爛,整個「富蘭克林」號罩在火毯里,濃煙形成一股直徑六百英尺的龐大煙雲,越升越高。

基德拚命打開一個艙門,沿著扶梯爬上艦橋,急急忙忙去找艦長。艦長室的門開著,兩名水兵扶著艦長萊斯里·蓋爾斯上校。上校負了傷,雪白的軍官服上染著斑斑血跡。一位軍醫正在用止血繃帶給他包紮。艦長室的牆壁上滿是被飛機碎片戳穿的窟窿。

艦長認出了基德:「埃德溫,來……」

萊斯里上校的聲音又弱又模糊,喉頭彷彿塞著棉花團,他的氣管受了傷。

基德湊近艦長,跪下一條腿:「有什麼事,吩咐我吧。」

「救救……軍艦,別……輕易放棄它。」

蓋爾斯上校用盡了最後的力氣說完了這句話,頭一歪,靠在一個水兵的手臂上。基德命令立刻把艦長抬到醫療室搶救,不等水兵出門,他又對軍醫說:「大夫,您看,如果需要,請馬上把艦長轉移到別的軍艦上去。」

基德跨向艦內通話的話筒,用他那低沉的嗓音發出命令:「這裡是基德中校。蓋爾斯艦長已經負傷,現在由我代理指揮。」

他還沒講完,就聽到窗外傳出一陣陣難聽的呼嘯聲。散亂堆放在飛行甲板上的12英寸火箭彈被烤著了,尖聲怪叫著向四面八方飛竄。基德本能地卧倒,一枚火箭彈穿透兩堵鋼壁,飛落到海里。他看著直徑兩英尺的猙獰的鋼板裂口,那裂口離他頭部只有三英寸遠。

破口外面,「富蘭克林」號正在燃燒。黑煙擋住了視線。他呼叫舵手,舵手很快回答了,艦內通話系統還管用。基德中校知道日本飛機撞擊的是左舷升降機。他下令「左滿舵」,讓船的右舷迎風,以減弱火勢。這是任何一本損害控制教科書上的標準方法。後升降機處不斷噴出火焰來,他又讓「富蘭克林」號轉了一次舵,又降低了航速。現在,他已經搞清楚一些災情了。最危險的部分是後機庫和飛行甲板,那裡的鋼板被燒得通紅,然而下部的輪機艙破壞輕微。他必須封住通風口和兩條走廊以防止火災蔓延,否則下面輪機艙的人將被活活悶死。

「富蘭克林」號降低航速以後,火勢略略穩定下來。幾名軍官和軍士來到艦長室,請求基德分配任務。基德認出其中一個蘇格蘭血統的斯塔克中校,他是「富蘭克林」號上的轟炸機中隊長,是一位資歷頗深的海軍航空人員。他對斯塔克說:「中校,『富蘭克林』號的航行權交給您了。您必須防止它的抖動和傾斜。我要下去滅火。噢,我要是回不來,看在上帝的面上,您一定要保住『富蘭克林』號。咱們這回倒大霉了。唔,但願一切還不是無法挽回。」

沒等基德中校回到A號甲板上,後機庫下面的彈藥庫又發生了一次大爆炸。兩萬七千噸的「富蘭克林」號象一隻在亞利桑那大峽谷底急駛的印第安獨木舟一樣前仰後合。已經穩定的火災又翻騰起來,母艦巨大的腹腔中不知有多少艙室被破壞,「富蘭克林」號已經變成了一個活地獄。

基德終於昏頭昏腦地下到C號甲板上。隨著從飛行甲板上滴下來的航空汽油,C號甲板上也竄起了火苗。基德拉住一位水兵,告訴他自已是誰,然後命令他立即撲滅C號甲板上的火。C號甲板下面是D號甲板,那裡正是前彈藥艙。如果它一旦燒炸,全艦人員連完整的屍體也別想存下來。基德夢遊般地找到自己的部下們。他們實際上早就自動組織起來,由一名中尉指揮,封住了火路,切斷電源,關閉各艙門,將一切易燃品拋到海里,用二氧化碳滅火機撲滅火災。一切同戰前幾十次訓練中乾的一樣。但這回可不是演習。

消防水龍里沒有壓力,一滴水也打不出來。基德啟動了幾台應急汽油泵,總算把前部的火災撲滅了。

然而軍艦後部仍然非常危險。彈藥庫一旦發生大爆炸,整個艦尾都會被掀掉。艦內通話系統被火箭打壞了。一名黑人士兵自告奮勇去打開後彈藥庫注水閥門。只有用海水淹沒彈藥庫,「富蘭克林」號才有獲救的希望。時間緊迫,基德甚至忘了問他的名字,只記得他有一口白瓷般的牙齒。

「富蘭克林」號又發生了一次爆炸。它的艦身漸漸傾斜,一定是那個水兵注水成功了。現在,一切可動的東西都向左舷滑去,右舷上翹。如果再不採取措施,這艘服役不到一年的新艦就要翻轉沉沒。

「斯塔克,堅持住!」基德從內心中呼喊。

基德把他的損管隊員和志願參加搶險的水兵、地勤人員分為三組:前部應急組、中部應急組和後部應急組。每組負責自己的區段以避免混亂。由於後部火災嚴重,他組織了一支突擊隊,穿上石棉服,背上氧氣呼吸器,沖入被火焰封堵的後艙段,尋找可能的倖存者。

軍艦的橫傾已經達到13度了,所有沒能固定的東西都紛紛滑墜到大海里。艦橋上的斯塔克中校鎮定地命令右舷注水,糾正橫傾。但「富蘭克林」號還是難以遏制地傾斜下去。

戴維森少將出現了。他的右臂吊著血污的繃帶,臉上也被煙熏得烏黑。戴維森在水兵和損管隊員中間走著,揮動著他的左臂鼓勵士氣。

「加把勁兒,士兵們,日本人在中途島就不是我們的對手,現在就更不夠格了。」

「讓我們把『富蘭克林』救出來,將來它會陳列在海軍博物館裡,子孫後代都會知道我們的功績。」

戴維森少將看到斯塔克中校,用左臂向他招招:「喂,中校,這船傾斜得不妙哇!」

斯塔克臉色很難看:「我已經往右舷各艙里注了水,我不敢再淹掉輪機艙了,那樣我們只能漂在水面上,如果再有一架自殺飛機……」

「老兄,你試過這辦法嗎?」

戴維森將軍小心翼翼地爬上一座127毫米炮塔,抓著扶手,開始發布命令:「所有非損管人員,聽我說,一律到右眩去,每個人盡量拿些沉重的東西,快,聽我說,除搶險人員外,所有人一律到右舷去。」

大約有七八百人蜂擁到右舷邊上,大部分還拖著炮彈箱,飛機起落架和其他能挪動的重東西。居然出現了奇蹟:橫傾止住了。

飛行甲板上的火已經被撲滅。冒著煙的飛機殘骸也被丟到大海里。歪七扭八的被撕裂的鋼板張著鯊魚牙一樣的裂口。島形指揮塔上到處留下被火箭打穿的大洞,彷彿紐約哈萊姆區無人居住的沒窗框的破水泥樓。艦腹中的火還在燃燒,濃煙繼續噴出來,沉悶的爆炸聲震撼著破爛的航空母艦。

「來呀,把這些傢伙都丟到海里去吧。不然它們遲早會要咱們的命。」基德下了命令。被他叫住的人,不管是炊事兵,牧師,還是一個掛滿勳章的飛行軍官,都自動在走廊上、扶梯上和甲板上排成一個單縱隊,一頭接到D甲板和E甲板的彈藥庫,另一頭甩出飛行甲板。他們開始用最古老的辦法,把各種口徑的炮彈、火箭彈和子彈傳遞出來,丟到海里去。搬不動的重磅炸彈被拆下了引信,魚雷頭也被御下來,拋入大海。

戴維森少將和他那些殘缺不全的幕僚們都集中在右舷上,斯塔克放下兩艘救生艇,準備把少將的指揮班子轉移到其他軍艦上去。58-2特遣艦隊必須戰鬥,戴維森發誓要狠狠報復日本人。「嗨,斯塔克,『富蘭克林』交給你了。萬一不行,你有權棄艦。不過,說實在的,我真捨不得這條船。它是條好船。祝你運氣好。」

戴維森少將最後看了一眼可憐的「富蘭克林」,一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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