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橫掃塞班 第一節

「北方的商人南方的兵」,此話實在不假。

被沼澤、森林、泥濘的道路和大片私人種植園封閉起來的南方各州,在美國近代史上帶著荒蠻、粗野、愚昧的形象,所以,南方人特別能打仗。內戰時期,北軍在道義、經濟、金融和人員後勤上佔了絕對優勢,然而戰爭卻拖了四年,北軍損失慘重,很大程度上;是由於南軍統帥羅伯特·李將軍高超的指揮藝術和南軍戰士的驃悍。

艾倫·李少校現在帶了一連南方兵。他專門把他們從許多新兵營里挑出來,為此,他費儘力氣,磨破嘴皮。他一貫認為,與其帶一支鬆散臃腫的大部隊,不如指揮一支受過嚴格訓練的精兵。在兩棲登陸那種瞬息萬變的環境中,單兵孤膽作戰和小部隊協同作戰比什麼都重要。大部份突擊營軍官和一部分陸戰隊軍官與他持同樣見解。

李和他的連隊駐在誇賈林環礁的一個珊瑚島上。他們日夜進行著的緊張訓練。昔日的連隊,在塔拉瓦戰役中死的死、傷的傷,僅存的幾個人:羅克韋爾、肖特、塞克魯西斯等等也都被提拔,晉級封官,如他一樣。他這個連,幾乎今是新人。

戰爭時期的訓練同和平時期完全兩樣。老一套的隊列、操典和其他華而不實的項目不是簡化,就是乾脆棄置了。李主要教給他的「孩子們」以下幾點:熟練地使用所有美軍和日軍的武器,如何在白刃格鬥中保護自己殺死敵人,隱蔽,協同攻克改人的火力點,通訊聯絡和戰爭心理學。他教得很賣力氣。他經常穿得很整齊,拿一條馬鞭,在烈日下呵斥那些才穿了不到一年軍裝的年輕人。他嚴厲得不近人情,尤嫌不夠,常用中國軍人的一句話自勉:「心慈不帶兵。」那還是他從查爾斯·惠特尼中校那裡聽來的。聽說中校已提為上校。可是自從貝蒂歐一別,他一直未見到查爾斯。他倆通過信,因為忙,誰也顧不上誰。

李的空閑時間,大部分花在游泳、潛水、踢足球上面。誇賈林無法騎馬,他深為遺憾。到海底摸珊瑚和梭子魚,也是一大樂趣。只可惜島上淡水太少,每次下海,洗不幹凈,身上的鹽漬粘呼呼的,晚上很難過。礁島上風大蚊子少,比起瓜達爾·卡納爾可強上天了。但是海軍突擊營一直沒有回紐西蘭,島上的生活單調而林躁,除了海軍電影隊有時放一兩部舊電影外,連一個女人也沒有。想起紐西蘭和國內那麼些好姑娘,李常常有股莫名其妙的傷感。

使李唯一滿意的是伙食。他的連里有一個路易斯安納的「法國佬」,名叫路易·篷巴杜爾,是個頂呱呱的廚師,可以用簡單的野戰炊事車做出上等佳肴。篷巴杜爾「先生」什麼都會做,誇賈林礁湖裡有的是魚蝦,海軍的後勤向來比其他軍種好(他們自己有冷藏船),凍子雞、牛排、速凍蔬菜、乳酪和各種酒,只要可能,盡量供應,最後加上巧克力糖和冰激凌。路易成了全連最受歡迎的人物,他原來是個餐廳老闆,天生人緣好,經常講些男人們的笑話,實際是女人們的笑話。他肥胖多肉,一仰頭,後脖子的肉就地起來。因為害怕上級得知篷巴杜爾的好手藝會把他上用,李下令全連嚴格保密。好在島上僅有他們一個連隊,獨立王國,水潑不進。李對他的別連長說:「彼得,打開仗一定要讓篷巴杜爾呆在戰線後邊,我寧肯損失一個排,也不能沒有他的法國菜,上帝,他把我慣成了饞嘴的孩子。我原以為我在奧倫治堡莊園中也算是見過世面的。」

島上唯一的樂趣是每天一趟的交通艇。交通艇從誇賈林島穿過礁湖而來,給他們帶來糧食、淡水、罐頭食品、日用品、書信和私人包裹。它大約每天十一點到,一到這時候,正在訓練的士兵們就開始走神,怎麼管也不頂用。李乾脆提前半小時結束訓練,把這半小時加到下午的訓練中去。新兵初到海外,信特別多,似乎寫信是他們唯一的樂趣,除了親人和戀人外,連七大姑八大姨也想著去信。美國來的東西,除了信外,還有各種食品和包裹,裡面有書、課本、玩具和錢!靠著這些包裹的士兵是沒辦法打仗的。信和包裹使他們想起了生活,熱愛生活的人也必然熱愛生命。經過幾次不成功的嘗試以後,艾倫·李命令事務長乾脆把包裹存起來,等打完馬里亞納群島之後再發下去。儘管到那時候,許多收件入永遠也不需要這些包裹了。

李對付士兵思鄉情緒的辦法是加大訓練量,而且,每天布置各種各樣的戰場問題,鼓勵士兵們在回答中競爭。

逢有大的空閑,李就把常務交給他的老鄉、查爾斯頓人彼得,一個聲音嘶啞、長相醜陋、臉上方很深刀疤的上尉。他自己隨著交通艇去誇賈林島。李脾氣暴躁、性格陰仰,物以類聚,他也有幾個這樣的好朋友。其中一個約瑟夫·安克羅伊少校,在J-4工作。J-4是太平洋艦隊後勤處的代號,麥克羅伊負責編製預算一類文職工作。另一個朋友是海軍軍官麥克米倫上尉,他在洛克伍德中將的潛艇部隊服役。自從攻佔誇賈林後,洛克伍德在這裡設立了一個前進基地,可以大大縮短潛艇往返夏威夷的漫長航程,增加西太平洋的戰鬥巡邏天數。每逢出擊歸來,麥克米倫的「劍魚」號潛艇就停在誇賈林小碼頭上。李在珍珠港就同麥克米倫混得挺熟,兩人在誇貿林見面,更是他鄉遇故知,無話不說。

六月底的一天,李乘交通艇來到誇賈林島。經過四個月的修建,誇賈林早已經面目全非了。雷德曼少將遵照尼米茲上將的命令,已經把它建成了一個巨大的後勤基地。礁湖中停著各種各樣的船舶,柴油發電機隆隆響,弧光燈支在高高的鋼架上。淺水的中央碼頭和深水的海軍基地碼頭上各豎著七八台起重機。它們配合勝利輪上的桅式起重機把貨艙中的東西吊出來,放到棧橋上。棧橋已經加寬加固,汽車可以直接開到橋頭。鏟車司機把貨物鏟上卡車,卡車司機把貨堆垛到枝殘莖折的椰林空地上,後勤兵蓋上綠苫布。到處是活動房子和帳篷,亂槽糟的。原來日本人為他們陸攻二式轟炸機慘的跑道也不夠長,「海蜂」們用推土機拔起樹樁,剷平外號叫「烏其頓」的大火力點,把珊瑚跑道一直延伸到海邊。同時,他們又修了一條新的戰鬥機跑道。嬌貴的雷達也從船上卸下來,安裝在步兵七師曾經登陸過的綠灘上。它們龐大古怪的天線使李產生了一種神秘感。在複雜的技術戰爭中,教授們起著將軍的作用。他惱恨那些穿夜禮服打硬領結的傢伙們,他們闖入了軍人世襲的榮譽領地,並且把軍人的價值人為貶低。

李穿過忙忙碌碌的人群和雜亂無章的堆棧,終於找到了掛「J-4」牌子的一座活動房子。麥克羅伊少校正忙著,房子里的人進進出出,一些軍需官大聲地討價還價,另一些軍需官坐在鋼摺疊椅上抽煙,想利用私人關係「走後門」撈點兒緊俏的軍需品,比如好酒好煙和熏火腿罐頭之類。

艾倫·李皺皺眉頭,不知該留還是該走。金黃頭髮藍眼睛的麥克羅伊向他打招呼,讓他坐下來,從抽屜里拿出一大探花花綠綠的雜誌和報紙,對他說:「艾倫,請先等一下,我這裡有利維少將的幾個急件要處理,馬上就完,你先看看這些東西,剛從國內空運到,是最新的,其中,噢,就是這本,還有你的一幅照片,是你在華盛頓福特劇院時照的。真漂亮,旁邊那個女郎是誰?艾倫,你總是走桃花運。」

利維少將是J-4的頭頭。他頭腦清楚,辦事利落,出名地能幹。利維的上司是尼米茲手下的一個後勤副司令。另外,美國西部海疆區司令也負責太平洋戰區的後勤,第六海上勤務大隊的比爾裏海軍少將負責用船把物資從西海岸運到前線,有時候,比爾里的船要在大洋上進行機動後勤補給。

李只好坐下來,翻看雜誌。他離開美國已經有四個月了,國內的各種消息倒也挺有趣。麥克羅伊象一架高速運轉的機器,發瘋似地處理他的業務。他使用幾架電話機,還有幾部專用電台,可以直接同夏威夷、舊金山甚至首都聯繫。他調度咖啡、蛋粉、紅腸和熏魚。他問號稱「太平洋油王」的格雷海軍准將聯繫,讓他運來航空汽油、登陸艇的柴油、軍艦的重油、潤滑油脂,甚至連專門給轟炸機駕駛儀上的陀螺儀用的一種硅油也沒忘掉。他身上彷彿有幾個腦袋在同時思考,一個在戰區,另一個在美軍部隊,第三個在美國的工廠和銷售網,他的作用就是把它們聯繫起來。

啊!李捫心自問,麥克羅伊確實也算個英雄。

他打量了J-4的這間活動裝配房子,大約長三十英尺,寬十七英尺,除了門窗和桌椅外,四壁全是保險柜。有些保險柜開著,裡面堆滿了各種卷宗、表格和卡片盒,猛看象是圖書檔案館的資料分類撿索室。人坐在裡面很擠,加上軍人說話都是大嗓門,房子里亂鬨哄的。

正當麥克羅伊在電話中大叫雷達配件、各種奇怪型號的電子管、電容器、無線電近炸引信和收發報機,的時候,李的耐心到了極限。他站起來,準備告辭,麥克羅伊向他擺擺手。後勤少校一下於就把事辦完了,彷彿如果艾倫不走他還會沒完沒了地幹下去似的。

麥克羅伊從一隻保險柜里拿出一瓶威士忌,交待給他的下級軍官幾句話,對那些等他的人做了個鬼臉,一把將艾倫拉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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