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部分第43~47節

第四部分第43節:莫非半夜鬧了鬼?

第二天,汪潔上學的時候,心裡憋不住,總想把昨天在美術迎見到 范愛君爸爸的事,告訴給范愛君。

她沒敢。

范愛君是班上的宣傳委員,畫得一手好畫。,班裡的黑板報和宣傳欄,都是她負責出的。這要歸功於她爸爸從小對她的培養。

范愛君性格在全班是最孤傲、冷僻的一個。她長得雖然趕 不上「早已美」苑靜,趕不上標準女中學生章薇,甚至也趕不 上文靜的「眼鏡」汪潔。可是,她自有獨特的魅力。她個子不算 高,屬於中等身材的女生,白白凈凈,不胖不瘦,打扮得總是 色彩和諧,充滿生氣,艷而不俗,俏而不媚,式樣新穎,總讓人 看著舒服。尤其是把她和苑靜一比,雖然苑靜長得比她漂亮, 穿得比她洋氣,但同學們,尤其是苛刻的女同學給她們兩人打 分,總是給范愛君高些分。大家說:「范愛君是屬於那種素中 俏,會打扮的人!」有人羨慕說她是「冷美人」。她平日除了學 習、社會工作,很少和同學們談笑。上課來,下課走,全學校找 不到她的一個好朋友,到是有幾個高年級的男生給她寫過信。

她都沒有回信,也沒理那個茬兒。她一心只讀聖賢書,班上的 家長里短,她從不摻乎。老師留的作業和交的任務都能按時完 成。回家還是讀書。大概是自恃才女,分外傲氣吧。同學們對 她一般是敬而遠之。前任班主任容老師特別喜歡她,總是當著 全班同學講:「你們看看人家范愛君,這才是中學生的樣子。人 家不考慮亂七八糟的,只是認真學習。你們要向人家學習。好好 讀書,考上大學,為了我呀?還不是為了你們自己好!」

其實,小學的時候,范愛君不是這種性格的學生。她和一 般女孩子一樣,愛玩,愛鬧,愛唱。自從上了初二,范愛君的 性格漸漸地變了,變得內向了,老成了,彷彿有著一肚子心 事。

一切都來源於范愛君的爸爸和媽媽。

范愛君的爸爸叫范伯銘,工藝美術學院畢業,分配到一家 宮燈美術工廠搞設計。媽媽叫陸菁菁,是一家醫院護土。他們 兩人的戀愛倒很有些浪漫色彩。范伯銘因為困難那幾年,營養不足,全身浮腫,查不出病因,住在醫院裡療養。陸菁菁那時是住院處的護士,負責照看他,每日三餐,四次喂葯,一次注射,一周一次大小便、血液化驗。年輕時的陸菁菁要比女兒漂亮多了。病人們都喜歡她。她長著一張甜甜的臉膛,服務態度也好。許多病人出院時留下表揚信,出院後還常常回來看望她。范伯銘的病情稍稍好轉,就忍不住拿出捎來的速寫本,給病房裡每一位病人畫像。進而給來病房的每一位大夫和護士畫像。自然,這裡面有陸菁菁的像。陸菁菁比其他護士、大夫都漂亮。范伯銘的目光常常留在她的臉上,手下的筆也不時勾勒她的身影。於是,在他的速寫本里,漸漸被陸菁菁的各種姿態,各種角度的速寫所佔滿。

夜晚查病房時候,陸菁菁從床底下發現掉落下來的速寫本。

她好奇地翻了起來。當她看到自己的肖像,一張,兩張,三張……她驚訝。她禁不住打量著睡得正熟的范伯銘,燈光下,那高挺的鼻樑一起一伏,那漸漸消腫的臉膛平靜得猶如結冰的湖水,那耷拉在被子外面的手……呵,就是用這隻手畫的這些速寫嗎?陸菁菁覺得心頭襲來一種微微的波瀾。她把速寫本拿走了。

第二天,范伯銘找不到速寫本。他心裡納悶,莫非半夜鬧了鬼? 臨出院時,陸菁菁把速寫本拿了出來。他們倆沒再多講話。一切,都盡在不言之中。

半年以後,他們結婚了。

一年半以後,他們生下了范愛君。

兩個人的關係一直很好。「文化大革命」,全國山河一片紅的時候,他們又添了一個男孩,范愛君的弟弟愛民。這時候,他們之間的磨擦開始了。倒不是因為「文化大革命」,他們觀點不一致。那時候,他們都是逍遙派。陸菁菁產後患了貧血症,加上兩個孩子,花銷增加了。而范伯銘買油彩、畫筆、紙張的費用也增加了。但他們兩人的工資並沒有增加,日子一下子拮据起來。

第四部分第44節:腳上的泡,全是自己走的!

開始,是陸菁菁嘮叨:「你少買點子那沒用的吧!不頂吃不頂穿的!」

范伯銘說:「總得交些學費吧!」

她也不再說什麼。因為她知道丈夫一直在給美術出版社搞一套中國歷代民族英雄的連環畫。要不是「文化大革命」突然爆發,早就出版了。他願意畫,就讓他畫吧!

就這麼畫了七八年,錢沒少搭,沒見一本連環畫出版。他又是死軸脾氣,人家讓他畫點趕時髦的連環畫,他又不肯放下一直端著的架子。矛盾激化了。

「你看你,畫了十幾年,畫出什麼來了?」陸菁菁失去了以往的耐性。他也一肚子火。他不願意自己辛辛苦苦畫出來的畫早點兒見世面呀?火碰火,氣趕氣,兩口子開始爭吵起來。兩口子吵架,只要有第一次,就象埋下了種子,一遇到合適的土壤,准能冒芽,而且一天比一天見長。從那以後,爭吵,便成了家常便飯。她罵他沒出息,到現在沒有發表過一張畫,還畫什麼勁,全家人為他省吃儉用……他罵她頭髮長,見識短,鼠目寸光……她後悔當初,受了那本速寫本的騙……他後悔當初,瞎了眼,光看外表,沒看內心……每次吵架的詞語不一樣,內容都差不多。

三年前,范愛君上初二的時候,爸爸有一天回家,飯也沒吃,只是拿了些畫畫的書和日常用品走了。好長一段時間,爸爸煩和媽媽見面就吵,索性搬到工廠的單人宿舍去住。范愛君同情爸爸。她覺得媽媽未免太凶了些。她不象一個護土,護士總是溫柔的,倒象個母夜叉,怎麼可以把那些難聽的話罵出口呢?每一次吵架,總是以爸爸不張口了,離開了家,才算平息。

她才算勝利一樣。而且,最讓范愛君看不慣的,她把爸爸的油彩、畫筆和畫稿統統踩了,扔了,燒了,氣得爸爸手哆嗦,上前給了她一巴掌。她開始撲上來,把爸爸的臉撓得一道道血印子……

媽媽把范愛君和弟弟叫來:「你們倆跟著你爸爸,偷偷地,別讓他知道,看他回廠子里都幹什麼?回宿舍和什麼人在一起!」

爸爸走了。范愛君和弟弟不敢不去,只好偷偷地跟在爸爸後面。什麼也沒發現。媽媽不放心。她一直懷疑,爸爸肯定有了外遇。要不怎麼總不回家呢? 許多次,媽媽都讓范愛君跟蹤爸爸。

媽媽的懷疑沒有落空。

一天晚上,范愛君偷偷地跟著爸爸來到一家文化館的門口。一個個子高高的年輕的姑娘正在那裡等爸爸,老遠見到爸爸,就象小燕子一樣飛過來,叫著爸爸的名字。范愛君愣住了。

她忘記自己應該躲起來了。

「愛君!」爸爸發現了她。

「你就是愛君?」那女的跑上前來,拉著她的小手,似乎她早就熟悉自己。

「走吧,到我們文化館裡玩玩吧!」

范愛君被她拉了進去。她真和氣,拿出許多糖來。原來,她在文化館也是搞美術的。她和爸爸一起在搞一幅挺大的油畫,畫的是天安門廣場的紀念碑,還有很多很多的人和白花。范愛君知道這是在紀念「四五」運動。她不知道爸爸和她是怎麼認識的。不過,看樣子,他們很熟,雖然,油畫還只畫了一個大致輪廓,她很想問問爸爸。但她忍住了,沒有問。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們兩人交談和畫畫。

天黑了。范愛君要回家了。她問爸爸回家嗎?爸爸讓她先走。她和那個阿姨說了聲再見走了。爸爸把她送到門口,囑咐道:「愛君,回家別對媽媽說!」她點點頭。

她回到家,告訴媽媽什麼也沒看見。媽媽問:「那你怎麼回來這麼晚?」

「我和爸爸學畫畫!」

「畫畫!畫畫!窮畫個屁!」媽媽又罵了起來,似乎畫成了全家的文星.以後,媽媽總是讓她當爸爸的小尾巴,跟蹤著爸爸。她見到那個阿姨的機會多。她知道了她姓白,便叫她白阿姨。她親熱地叫她小愛君。他們三個人常常一起畫畫,一起玩,還有過幾次一起去飯店裡吃飯。不知怎麼搞的,她覺得白阿姨比媽媽要和藹可親,從來不罵人,也不翻白眼。她漸漸地愛上了她。她甚至想,如果白阿姨當自己的媽媽,家裡一定會幸福。她暗暗替爸爸保佑著。她不知不覺地參加了反對媽媽的同盟。每次回家,媽媽問她,她總替爸爸保著密。她成了爸爸的一頂天然保護傘。

爸爸和媽媽的架吵得更凶了。媽媽的脾氣更加暴躁了。家裡幾乎沒有一樣東西她沒有摔過、扔過。爸爸說她早早地便到了更年期。范愛君不大懂什麼是更年期。但是如果人的更年期都是媽媽這樣子,那太可怕了。

最近,爸爸提出離婚。媽媽愣住了。打了這麼些年,她好象從來沒有想到爸爸有一天終於忍受不住了。她開始哭,然後鬧,最後摔東西。她不同意離婚。

家庭的陰影沒有消散。一想起父母要離婚,她不知不覺可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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