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二章

達什脫掉他的圓領運動衫,隨手搭在戴維的沙發上,就像一條鋪開的灰色毯子。他把腳搭在了桌子上,戴維頓時擔心桌子在他腿的重壓下會支撐不住。達什翻著印得很差的康諾利摘要的複印本——耶爾把原件拿去了,從胸口發出了一聲咕噥。

有人泄露了那個恐怖錄音電話的事,又一批記者擁人整個醫療中心。戴維下班後幾乎要十分費力地穿過那些記者才能走到車子前。有關戴維和唐在急診室里發生爭執的消息並沒能減輕媒體的狂亂。戴維回到家,發現一個攝影師就紮營在對面街道上,電話應答機上也收到了六條信息,是那些毫無價值的電視「新聞」製作者和一些合法記者留下的。戴維解決問題的本能被激起了,在無形的接觸之中——來打電話給桑迪以保護醫院,來脫離控制。當他關起並閂上前門時,他感到了一種強烈的重壓之下的放鬆感,至少他下班時,他不再是醫院的一部分了。

他第一次活在自已的生活中。

達什把摘要放在另外一摞資料上面,那是他和戴維傍晚時重新看過的,他按照他那運動員的習慣握住了肩膀,用大拇指揉著。

「偵探調查完其他接受過實驗的人了嗎?」

「大部分都調查過了。三個自殺了,五個在監獄,有三個根本就沒有任何線索,也許無家可歸,或者死了。」

「康諾利顯然提起律師對施虐狂的個案研究。」達什身子向後傾斜,雙手交叉托著後腦勺說:「那些孩子從來都沒有得到公平的機會。撫愛,尊重,關心——這些對孩子來說,並不是什麼可有可無的奢求,那是基本的需要。」

「我知道,但為了接近克萊德,我們能怎麼利用這些呢?」

「我想你對這方面還是有幾處不太清楚。」達什說,「第一,他想報復這項研究。第二,他已經知道要使別人害怕就要掌握權力。」他緩緩地呼了一口氣,又接著說,「你看到這個問題了吧?」

「沒有。」

「那麼,這項研究的直接責任人現在已經死了。他也許沒有足夠的能力去調查那些被授權開展這項研究的委員會成員和官員們。那麼給他留下的是什麼呢?」

「醫院。」

「千真萬確。但你又怎樣能讓一個機構感到恐慌呢?不能。所以他攻擊一些護士和醫生,試圖在醫院裡掀起一陣恐慌,但那還不足以令人滿意。那也就是他為什麼要進一步走下去的原因了,他想要更多,但他不知道怎麼去做。」

他確實有所進展。他不斷變化攻擊的方式,改變攻擊的地點。他從一個膽小的、隱蔽的潑灑鹼液施虐者進而變成試圖直接控制女人的強姦犯。

戴維想起了桑迪在電梯里說過的話,那些話確實讓他思考了一番:作為一名內科醫生——尤其是作為一名主任,你走到哪裡都是醫院的代表。

「我,」

戴維說,「他可能恐嚇我,」他站起來,「當然——我已把他對我的糾纏和對黛安娜的攻擊當做警告了。他試圖嚇退我,因為我一直在跟蹤他。但那是完全錯了,他只不過改變了他的目標。」

「你指的是什麼意思?」

「如果他感興趣的是報復醫院,那麼我就是他復仇的最好目標。我是他接觸過的醫院職員中職位最高的一個。我的姓氏在醫療中心到處都是。而他認為我要找到他是在威脅他——這無疑會使他回想起小時候在康諾利的實驗里受到的迫害。他為什麼還要在半夜給我打電話,放一盤一個女人受迫害的磁帶呢?他為什麼還要攻擊黛安娜?為了嚇唬我。但是他不想讓我退出。他想讓我更深地卷進來,他想損害我的聲譽。」

「恐怕有點道理。這是一個從一般到具體的行動。」達什交叉起兩腿,一隻十七碼的腳從膝蓋上垂下來。

「讓你害怕的又是哪些方法呢?威脅你還是直接傷害你,還是威脅你愛的人?」

「我得給耶爾打個電話,看我們能不能對跟我關係親近的人採取一些保護措施。」

「好的,誰呢?」

「黛安娜……桑迪……」戴維想不到其他任何人了,對此他有些尷尬。

「我想,對康諾利的妻子已經有所保護了。」

「我想也是,但是我想來個雙保險。」

「男人呢?」

「不需要,他還沒這個膽量。」

「但他攻擊了你。」

「那是在他的地盤上,在他的安全範圍內。他得把我引誘到那房子附近。是我走進去的——他並沒計畫這麼做。」

「他還攻擊了跟黛安娜在一起的保安。」

「耶爾說那小子看起來只比一個青少年大一點。」戴維搖了搖頭,「我得說,儘管克萊德由於膽怯會有一些緊急應變行為,但我仍然懷疑他有勇氣攻擊一個成年男人。」戴維揉著太陽穴,竭力去想另外一些的名字。

「他所知道的惟一一個我接近的人就是你了。」戴維看看達什那跟他身體不相稱的寬寬的胸部,隆起的肌肉都超過了他的肩膀。

「而他如果要嘗試的話就無疑是個白痴了。」

「我們要記住你周圍的人並不是他惟一的目標。你對他當然是有吸引力的,但也不能說他不在策劃攻擊其他護士和醫生。」

戴維潤了潤剛剛變乾的嘴唇。

「也許如果有什麼辦法能給他提供一個恐嚇別人的機會,我們就可以引誘他。」

「那麼,有什麼辦法可以吸引像克萊德這樣的人呢?是那些看起來柔弱的人。但誰又看起來柔弱呢?是老太太,孩子,還是女人?」

「也許除了女警察,我們不能拿那些人中隨便哪一個去冒險。另外,你又怎麼才能使人容易受驚呢?」戴維搖著頭否定了這個主意。

「也許我們可以在對他有意義的地方設個圈套,他已經被趕出了他的地盤。惟一能引起他興趣的地方就是醫院了。或許我們可以在那裡引誘他。」

「如果你以為他真的那麼笨的話,也許可以。安全部門在他襲擊過黛安娜之後打開了一個入口,他已經知道他在那兒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他們靜靜地坐了一會,思考著各自的想法。

「如果他再打電話來我會設法對付他。」戴維說,「我會主動地引起他的興趣。如果他威脅我,我該怎麼做才能讓他還會來找我呢?如果我惹惱了他,也許他會泄露出更多的信息。我是該裝做害怕還是一點都不怕呢?」

「我猜你要是對他的恐嚇假裝毫無感覺的話,也許會更能激怒他。甚至如果你嘲笑他,可能就能誘他上鉤了。但別做得太過分,他自己也可能被嚇壞的。」達什停頓了一下,「是有風險的。」

「除了一些顯而易見的風險嗎?」

「是的。至今每種干預都使他強化了暴力行為。當他被挫敗時,他會變得更加大膽。他越大膽,就越會產生更為恐怖的活動。他正越來越沉溺於其中了。」

「那我能怎麼辦呢?」

達什聳了聳肩,動作幅度很大,「也許無能為力,我只是把這些情況分析清楚。你在增加自己的困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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