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章

戴維進入解剖學實驗室,那是十分寬闊的長方形的房間,高高的鐵檯子上滿滿當當地放著一具具屍體。解剖台上格子式的門敞開著。屍體裸露在那兒,胸膛剖開了,臉皮已經剝去,四肢多腱而呈黃色。福爾馬林的惡臭瀰漫在空氣中。

電燈的開關咔噠一響。不鏽鋼櫃檯和櫥子使房間的臨床燈光變暗了。戴維伸手到通向地窖的大門,大門吱的一聲拉開了。

福爾馬林溶液嗆得他的眼睛流淚了。一排排屍體像一半片半片的肉一樣掛在鉤子上,十字剪夾起縮在一起的耳朵上。

他不慌不忙地在一排排屍體中緩慢地走來走去,在紅色和藍色的塑料排水管之間的地面上尋覓著,看看有沒有克萊德在那裡的跡象。

他從白上衣工作服的口袋中掏出一副乳膠手套套到手上。

腺管室和標本室里到處是不鏽鋼。許多很好的表面,戴維想像著,手從那些表面上提起來就會留下指印。但是這是困難的;克萊德的逃脫是在接近二十四小時之前發生的,每天有相當多的交通車輛經過這個地方。當戴維記起克萊德逃跑了還戴著他的手術手套的時候,更強烈的失望產生了。

沒有發現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戴維結束了在地窖尋求線索的工作,走到外面,坐到標本室角落裡的木頭小課桌旁邊。他自己沒有什麼要繼續幹了,所以要和埃德取得聯繫就不再有意義。他得告訴耶爾,因為把自己進一步陷入到這一案件中,他將承受來自許多方面的非難。

伸出手去拿電話,他的身子也超出椅子,一條腿撞到了一個小型金屬垃圾箱。他往前傾了一下身子,把垃圾箱扶正了,然後從地面上拾起幾張皺巴巴的紙和一個香蕉皮。一個錫箔制的小小方形物在書桌下滑了一小段距離,戴維又進前一步彎腰去夠,沒有夠到。

那看上去是一個藥片的包裝套管——也許是易蒙停,從一張大紙上撕下來的。就在他碰到它之前,那些字映入眼帘:貴族牌羅森格潤喉糖——橘子味。

戴維僵直地站在那裡,他的手臂很不靈活地伸到書桌下面。那是他從克萊德的呼吸中所覺察到的氣味——明顯的橘子味的藥片味道。他很快縮回手。也許那種片劑就是克萊德的,他藏在這兒的時候,吃的就是這種葯。

戴維迅速地在抽屜里翻找著。找到了一包舒達菲得製劑。他剝去錫紙,試圖揭去內襯,卻沒有去掉,與此同時倒把他的手套粘上了。他脫了一隻手套,然後用大拇指指甲颳起錫箔紙的邊角,他沒帶手套的食指的指紋牢牢地印在小方形物上。

如果克萊德戴著手套,他也一定要脫了手套去拿片劑。那意味著書桌下丟棄的那個方形物——在塑料的頂部箔片包了一半——很可能印上了他的指紋。

就像給病人看病做了正確的診斷,戴維感到一陣喜悅。他從衣袋中抽出埃德的名片,撥了號,聽到三聲短短的嗶嗶聲。是呼機。標本室的電話號碼是貼在聽筒上的,戴維撥了號碼,按了「#」號鍵。他還沒掛電話鈴就響了。

「喂?」戴維什麼也沒有聽到,只是一片寂靜。

「是戴維,」他說,「戴維·施皮爾。」

「瞧,」一個粗暴的聲音說,「就因為我給了你一個電話號碼,那也不是說他娘的你3點鐘就打……」

「我找到一個指紋,」戴維說,「我認為是的。」

一個長時間的停頓,然後說:「你最好給我介紹介紹。」

戴維介紹了情況之後,又有一個長時間的停頓,戴維認為他很可能要掛斷電話,就說:「喂?」

「還在這兒。仔細聽著。不要碰那包裝紙。找一支鋼筆或是一把尺子或是另外什麼的,把它推到一個袋子里。不要碰房裡的任何其他東西,立刻離開。十五分鐘後我會在勒孔特與韋斯特伍德的拐角與你碰面。站在路牙石的附近。」

「但是,要不要與警察聯繫呢?他們難道不需要來徹底地看看?」

「我會打個匿名電話。馬上就打。那麼,掛了。」

「你要把指紋交給他們嗎,如果我們得到……?」

戴維意識到埃德已經把電話掛了。他雙手和雙膝著地,使用他在抽屜里找到的一個鑷子和一個塑料的標本袋,小心翼翼地遵循埃德所規定的程序去做。

十五分鐘後,他到外面,站在勒孔特與韋斯特伍德的拐角,雙手插進他那工作服的上衣口袋裡,感覺似乎他進入了描寫冷戰時期的驚險小說中了。

他緊緊抓住那隻塑料袋,把藥片包裝放在口袋裡,望著飛馳而過的小汽車。忽然間,街道上空無一人。一張報紙在風中拍打著。

一輛帶著有顏色的窗戶的紅色探索者牌轎車進入視野之中,在靠近戴維的地方慢了下來。戴維從口袋裡掏出那個包,離開路牙石站著。那帶遮掩的駕駛位置一邊的窗戶慢慢地滑了下來,埃德的手伸了出去,從戴維的手裡把包一把奪走了。

「瞧,」戴維說,「我在想如果……?」

窗戶又滑回原處,探索者牌轎車開走了,留下戴維獃獃地站在路牙石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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