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克萊德在3點多一點時醒來。從2點以後,他一直在被單里動個不停,睡褲在兩腿之間擺動。枕頭上都是汗跡,還留下了縷縷頭髮。他的兩隻大腳拍打著通向洗手間的地面。他小便足足解了一分鐘之久,尿濺到坐便器上,他忘了將它掀起。

肥皂的包裝紙堵塞了洗滌槽的排水孔。他從地上揀起麥當勞的塑料杯,倒了滿滿一杯喝了起來,倒呀喝呀,喝了又倒。在拉開盛葯的櫃門時,他迴避著不讓櫃門上的鏡子映出自己的影像。一盒子橘子糖還有一半。他啪的一聲把錫箔紙包拍破,取出兩塊糖來,拚命地吮吸著,咂出的唾液在嘴裡嗖嗖直響。

克萊德打開另一罐貓食,把它加到殘湯剩菜里,直到漫過了碗邊,嚇得蒼蠅騰地飛起,在周圍盤旋著飛來又飛去。他在小公寓里來回走動,乳酪和麵包屑粘在腳底上。他又同時抽起了兩支煙,這似乎讓他加快了腳步。他用手掌捂住眼睛,呼吸急促起來,直到他的胸部一起一伏動個不停。他爬上床,把臟被單拉到下巴部位,將橘子糖塊嚼成糊狀,咽了下去。他把被單往下蹭了蹭,坐了起來,注視著桌腿旁的矮鎖櫃。櫃門開著,一卷卷紗布出現在閃光的醫療器械中。盛洗滌劑的容器突現出來。在留有傷痕的桌面上投過孤獨的影子。他用手掌擊打自己的頭,又有幾綹頭髮掉落下來,沾到他汗淋淋的手心上。

一個擔驚受怕的嘀咕在嗓眼的背後一直升騰為深沉的叫喊。他站立起來,拖晃著腳步,從臟衣服堆里走過,向遠處的牆壁走去。他曾從寒冷的地方偷了一棵龍嘴花 ,胡亂地栽在一個浸透了水的冰淇淋紙盒裡,把它放在那個牆角。現在,他把這棵花推向一邊,露出一個不再使用的供熱孔。他在口袋裡亂摸,將一個錢夾子拿出來。便宜的墨西哥式樣的兩匹仿綠松石馬,前蹄揚起站在一塊凹進的小銅塊上。在錢夾里藏著一個薄薄的摺疊式小刀。他用一隻骯髒的指甲將刀子摳開,然後把刀刃滑向供熱孔的邊緣,想把什麼東西撬出來。

在他把供熱孔往外拉的時候,周圍的牆壁有些剝落,克萊德在碰那孤零零的藥瓶之前,神情嚴肅地凝視著它。瓶子上的標誌已經不在了,藥劑師的標籤也去掉了,下面的膠狀物也已用指甲颳去。他輕輕彈出三顆淡黃色的膠囊放到手心,跪在那兒將葯拿著,不用水就吞了下去。回到床上之前,他又重新將供熱孔和龍嘴花安放到原處。

躺在那兒,他閉上眼。

「三、二、一,」他低語道,「從大門那兒給我退回去。三、二、一,從門往後退,往後退,從大門那裡給我退回去,退……」

淚水從眼瞼下流淌下來,從太陽穴流到枕頭上。他的雙手抓呀抓的,抓著了被單,拳頭捏緊了又鬆開。最後,他坐了起來,鑰匙就像懸飾一樣從球形鏈條式的項鏈上搖來擺去。

把被單掀到一邊,他很快竄到桌子那裡,緊緊抓住盛放洗滌劑的容器,用力把它扔進低矮的鎖櫃里。因用力過大,那容器幾乎又彈了出來。他猛地將蓋子蓋上,緊緊抓住鑰匙,用力猛地一拉,項鏈斷了。他的雙手顫抖得那麼厲害,他試了幾次,才能將鑰匙插進每一個光滑的圓形鎖孔里,最終把低矮的鎖櫃鎖上了。

他猛地穿過發霉的房間,把窗子嘩啦一聲推開,將帘子從閂子處拉開,把鑰匙扔封外面。鑰匙在水泥地上彈起來一次,消失在人行道旁一小長條濃密的長滿雜草的草地上。

他前額上的汗珠開始淌下來了,刺痛了雙眼。

他又奔向供熱孔,滑行的時候擦傷了裸露的雙膝,把龍嘴花拉到旁邊去,肥碩的指頭摳進供熱孔周圍柔軟的灰泥。他從透明的橘黃色的瓶子里又摳出兩顆膠囊,吞了下去。他把瓶子放回隱藏的地方,將供熱孔推向牆裡,隨即又把它扯開了,旋開瓶子,再次吞下了兩顆葯。

他又一次到洗手間去了,小了便,然後又喝了三杯水,回到床上。他的手指在胸部輕輕彈了幾次,那胸部是平時放鑰匙的地方。他的呼吸加快了,像動物的悲鳴。他重新站了起來,站在窗子附近,前額和雙手都壓向玻璃,眼睛在搜尋著下面的草叢。

在這個小時之內,他雙手雙膝著地在搜尋著,手電筒的光線就像小燈塔一樣透過高高的草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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