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同一性問題

「恐怕死了不到十小時吧。」「憤怒之面」轉向鹿谷說道。

他單膝跪在屍體旁邊,彎著腰查看情況。他捲起死者滿是血污的睡衣袖口,稍稍抬起露出的手臂。

「可以看到挨著地面的一側出現了屍斑。用手指壓迫它可以退色。死後十小時以上的話,這樣按壓是不會退色的。」

「沒錯。」

鹿谷門實也知道這些基礎的法醫知識。「憤怒之面」身為縣警一課的原刑警更是知識豐富,且不會記錯。無論記住多少專業書籍,也絕不如常年積累現場經驗所掌握的知識有用。

「我們聽到鬼丸先生的喊聲,趕到這裡時剛過八點半。」「憤怒之面」繼續說道,「那時我大致確認過其死後的僵硬程度。」

「是嗎?」

「切斷的手指自然沒法確認,但姑且查看了手腕、手肘以及雙腳的僵硬程度。」

「連那些地方都變得僵硬了嗎?」

「那時,手腕與手肘已經開始變硬,而雙腳的腳趾並沒能感覺到任何阻力。現在,所有地方都開始變得僵硬了。」

「全身各關節出現僵硬現象是在死後六到七小時,擴展到手指、腳趾的時間是死後七到八小時。」

「哎呀,您知道得很詳細嘛。」

現在幾近正午。

按照「憤怒之面」的推斷,死亡時間在「距今十小時以內」,以及「上午八點半左右向前推算六到七小時」,算起來就是「凌晨兩點以後」以及「凌晨一點半到兩點之間」。加大時間跨度推算出的時間帶,「凌晨一點到三點」是穩妥的界限。

陳屍現場的室溫既不高也不低。空調設定在二十二攝氏度,遙控只有「關」這一個功能,所以它應該整整開了一夜——假如利用這台空調令室溫冷熱急劇變化來擾亂死亡時間的推定——似乎沒有必要考慮兇手實行這種偽裝工作的可能性。

行兇時間在凌晨一點到三點之間。那麼——

凌晨兩點半,瞳子在沙龍室聽到動靜;剛過凌晨三點半,她又接到了書房打來的電話。看來無論哪件事都與兇案有著很深的聯繫。

「死因是什麼?」

對於鹿谷提出的問題,「憤怒之面」咆哮著說道:「誰知道呢。兇手也許在殺人後才切斷了死者的頭顱與手指。因斷頭而死的話出血量太少了,而且也沒有在別處動手又移屍此處的痕迹。」

「是呀,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至於死因嘛……從表面上來看,胴體上似乎沒有嚴重的外傷。」

也許是頭部遭重擊成了致命傷。如果是這樣的話,就是毆打致死了,或者……

「令我在意的痕迹是這個。」

「憤怒之面」說道,指著屍體脖頸的斷面附近。鹿谷走過去,彎下腰,探頭看向「憤怒之面」所指之處。

黑紅血液已然凝固的脖頸斷面。鹿谷忍受著那份厭惡,目不轉睛地看著。

「雖然染了血很難辨認,但是你看這裡,殘留在胴體一側、脖子左側的這個地方,就是這裡。」

「哦,好的。」

「有兩塊小小的紫斑似的痕迹,對吧。右側也有一處同樣的痕迹。」

「的確有。這是……」

「會不會是扼殺痕迹的一部分呢?」

「有道理。」

鹿谷門實直起身,看向窗前的那塊地方。傾斜的桌子。兩把翻轉的椅子……假如那是兇手與被害者爭鬥的痕迹,那麼受害者最終被掐死自然也不難想像。

兇手遭遇被害者抵抗之時,雙手卡住對方的脖子將其殺害,而後以館主隨身攜帶的那把日本刀砍下了屍體的頭顱及手指。

位於奇麵館配樓東邊最深處的「奇面之間」——

鹿谷門實與「憤怒之面」及其他五人聚集於此。那五人是鬼丸與瞳子,以及「歡愉」「驚駭」「懊惱」——戴著這三具假面的男子。「悲嘆之面」與長宗我部二人說「不想看什麼死屍」,便留在了沙龍室。

除鹿谷二人外,其他人都聚集在入口大門附近向內窺探。想親眼證實這裡有具貨真價實的無頭屍體是不假,但又因過於震驚而沒有靠近。即便是已經來過這個兇案現場的鬼丸也沒有進去,竭盡全力在一旁扶著瞳子。瞳子乍一看到屍體的瞬間,立刻掩口、幾欲跌倒。

重新勘察現場的主意,是鹿谷提出的。

發生兇案的情況下,絕對要在警察趕來之前保護現場。但現在情況緊急。來客之中有一名原刑警,鹿谷自己也有些許經驗。現在重新回到「奇面之間」,想要在可能的範圍內查證現場情況。他認為是有這個必要的。

「而且——」此時,鹿谷補充說道,「我覺得是不是應該也調查一下包括『對面之間』在內的整個內室呢。桌子也好柜子也罷,不要放過任何一個角落。也許假面的鑰匙就藏在這裡的某個地方,砍斷的頭顱去向也令人在意呢。」

站在職務立場上,鬼丸肯定持反對意見。

「情況特殊,還請你原諒。」此時,鹿谷先發制人勸說道,「為了不讓尋找失物時有人渾水摸魚,所以全體一起行動為好。有必要分頭行動的時候,至少兩人結成一組。怎麼樣?」

如此取得鬼丸的諒解後,鹿谷他們才得以重回現場取證。

桌子及柜子的抽屜,衣櫥內,床的附近……此後,那些看似能夠藏匿物品之處,鹿谷與「憤怒之面」著手調查的同時,盡量注意不留下新的指紋。這種情況下的調查自是有限。警察趕來後遲早會進行正式調查,到那時就能證實什麼人碰過了什麼東西。

總之,先行四處調查「奇面之間」的結果——

沒有找到被切掉的屍體頭部。

也沒有找到上鎖的六枚假面的鑰匙。

有條沾了血的浴巾隨隨便便地卷放在睡過的床的一邊。據鬼丸所說,那條浴巾是內室中浴室的備用品。

利用尋找失物的空閑時間,鹿谷拉開緊閉的窗帘,查看窗子的情況。這裡的窗子與客房的同樣大小,也裝有相同的鐵質格柵,縱向同為七根鐵棒,每隔十五公分一根。

窗子的月牙鎖沒有上鎖,這令鹿谷有些在意,但是一眼望去鐵質格柵並無異樣。他覺得無人可以從此進出。

他打開窗子,打算看看外面的情況。

強烈的寒氣伴隨著高亢的風聲湧入室內。雪勢依舊。正如長宗我部所說,至少要等這場暴雪停止才行,否則,恐怕徒步出門求救無異於自殺行為。

關窗前,他突然注意到其中一根鐵棒,那是直徑數公分的黑色圓形鐵棒。鹿谷強忍著刺骨的冰冷,伸出右手握住它,嘗試加大力量。

略微奇妙的手感令鹿谷不由得「嗯」了一聲。

「怎麼了?」有人問道。鹿谷一回頭,看到「歡愉之面」自入口處向房間里邁了一步。

「鐵質格柵被人做了手腳嗎?」

「啊,不是的。」鹿谷門實縮回手,關上窗。

「我只是想試試是不是無法從這窗子進出……」

之後,鹿谷又注意到一件事。於是,他返回床邊,發現一件被人丟棄的睡袍。

「剛才我檢查過睡袍的口袋了。」

鹿谷門實的行動被「憤怒之面」看在眼裡。

「那裡什麼也沒有。」

「嗯,是的。正因為如此,這才是問題所在呀。」

「問題……睡袍的口袋空空也是問題?」

「是的,沒錯。」鹿谷門實拿起那件睡袍,在左右兩個口袋中摸索著。

先是左側口袋。他回憶著昨日館主的舉動。館主似乎將那枚「未來之面」的鑰匙放在左側口袋之中。但是,那枚鑰匙不見了。

繼而又摸了摸右側口袋。

他並不確信,只是推測而已。對於為病態的「表情恐懼症」所困擾的館主來說,就連自己的「臉」也成為恐懼的對象。比如可以映在鏡子中的自己的臉,比如可以成為他人「察言觀色」之物的自己的臉。所以,在這幢宅邸逗留期間,即使他孤身一人時也會戴上假面、隱藏面容。那麼……

「鬼丸先生。」鹿谷門實轉向站在入口附近的秘書,詢問道,「館主在這幢宅邸戴上他自己的假面——『祈願之面』時,習慣自己為那枚假面上鎖嗎?」

「是的。您推測得沒錯。」鬼丸毫不猶豫地點點頭,邊答邊輕輕掃了一眼身旁的瞳子。

「會長先生曾說過,那會讓他情緒穩定。」

「那麼『祈願之面』的鑰匙應該一直帶在身旁才對,比如說放在這個睡袍的右側口袋裡什麼的。」

鬼丸又點了點頭:「是的。這也如您所推測的那樣。」

「果真如此。不過,現在這個口袋裡並沒有鑰匙。根據目前的調查情況,這間寢室的任何一個地方都沒有找到那把鑰匙。」

說著,鹿谷向空口袋的更深處摸去。不久,他便發出一聲疑惑:「哎?啊呀,這是……」

「找到什麼了嗎?」入口附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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