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四節

離開廖家台的榮軍醫院,顧知非乘坐渡輪迴到了嘉陵江南岸。棄船登岸後,他一時不知道應該到哪裡去。

行動處長的最後一句話像一盆雪水兜頭澆了下來,熄滅了他所有的熱情。他更加肯定,苗副官是在故意採取避而不見的辦法來對付他,而他的做法是得到局座支持的。行動處長貌似溫和的話語其實已經暗示出強烈的危險信號,連他們都知道,他已經越界太多了。

他忽然想到,即使回開縣,走之前至少要給昆明的丁副站長和阿森有個交代才好。於是他攔下一輛黃包車,告訴車夫奔電話局。

沒想到,他選擇的路線卻發生了交通堵塞。他本想讓車夫掉頭繞行,但遠遠地看到前方晃動著幾個憲兵的身影。於是他下了車,穿過等候通行的人群,來到了最前邊。一路上,從周圍的議論聲中他聽出好像是出人命了。

兩個懷抱著步槍的憲兵站在警戒線的後面。他們身後三十米遠的街口停著一輛救護車。穿著白大褂的醫務人員正在把一位受傷的憲兵往車上扶。在旁邊的地面上,果然有兩具蒙著白布的屍體。周圍還有幾個憲兵軍官在小聲商議著什麼。

顧知非亮出了證件,立刻就被放進了警戒線內。

「這裡發生了什麼事?」他挑了一個軍銜最高的軍官,把證件遞給了他。

對方獲悉了他的身份,立即敬了一個禮:「長官,這裡剛才發生了槍戰,行兇者是日本特務。」

「日本特務!」顧知非的精神立刻緊張起來,「到底是怎麼回事?」

軍官叫停了那輛即將開走的救護車,說車上受傷的憲兵親歷了整個經過。顧知非連忙跟著他走了過去。

那個憲兵就是一開始被淺井開槍打倒的兩個之一,另一個已經死亡,而他受的槍傷是在大腿上,經過包紮處理,此刻已經沒有生命危險。

事情本來就不複雜,所以傷兵很快就完整地講了一遍,包括出事前他們聽到駕駛員發出的那聲大喊。

「駕駛員的身上有證件嗎?」

「有。」陪同的軍官答道,「軍官證上顯示,他是『物資調查處』的李建勛處長。」

「李建勛!」顧知非快步走到路邊的兩具屍體旁邊撩開了白布。看得出,子彈是近距離從後腦射入的。雖然那張面孔已經殘缺不全,但顧知非還是一眼就認出是李建勛無疑。

「有幾個日本特務?他們都逃脫了?」

「一共有兩個,一個在逃亡的路上被甩出了車子,摔死在一堵石牆上面。另一個被人質打死了。」

「人質?哪來的人質?」

「是這樣,開始我們的巡邏隊也認為車上剩餘的兩個人都是日本特務。最後,吉普車被堵在一座廢棄的倉庫里。這時,那個日本特務挾持著一個國軍上尉出現在他們面前。正在他們猶豫的時候,那個上尉突然與姦細搏鬥了起來。最終,上尉打死了姦細,而他本人也受了槍傷。」

「那個上尉是不是身材瘦高、臉上還有一道刀疤、一口地道的四川土話?」

「這個,我不太清楚。情況是前面負責圍堵的兄弟用步話機通報的。」軍官指了指不遠處一輛吉普車的步話機。

「趕緊問清楚。」

軍官不敢怠慢,疾步走了過去。不用他說,顧知非從步話機里已經證實了自己的判斷。

「這個人現在在哪裡?」他一把搶過步話機。

「我們看他昏迷不醒,已經把人送到陸軍總醫院去了。」那邊答道。

「陸軍總醫院?」顧知非忽然想起了那個「石二娃」。他似乎明白為什麼高橋松等人會出現在這一帶了。莫非他們的本來目的就是離此地較近的陸軍總醫院?

就在這時,他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剎車聲。回頭一看,來的這位少校他是認識的,正是憲兵司令部治安科的科長。看起來,檢查站和巡邏隊都在他的管轄之下了。

兩個人握了握手,還沒等進入正題就被身後傳來的一陣吵鬧聲打斷了。他們回頭望去,只見有幾個記者不知從哪裡得到了這個消息,已經趕到了現場。把守警戒線的憲兵在沒有得到命令之前當然不會放他們進來,故此在那裡爭執起來。

「顧科長,顧科長。」少校連叫了兩聲才讓顧知非回過神來。

顧知非把目光從那幾個記者身上收回來,突然問道:「您為什麼把這些記者擋在外面呢?」

「這是常識啊。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哪些可以讓報社知道,哪些不能透露出去,總得回去研究一下吧。」

「您相信我嗎?」顧知非琢磨片刻,彷彿下了很大決心似的問出了這句話。

「那還用說?」

「好。那我可以告訴你,被貴部送到陸軍醫院裡的那個上尉是一名日本姦細。」

「真的?」

「我們已經盯了他很長時間了。」

「那我立刻派人去抓。」

「我希望我能參與到這次抓捕行動中。」

「可以,毫無問題。」

「還有,我希望你能把那兩個記者放進來。讓救護車裡的那個傷兵接受他們的採訪。但有一條要注意,要讓傷兵告訴記者,闖過檢查站的吉普車上有一個刀疤臉向他開了槍,而你的人正在對這個人進行搜捕。」

「好,你說的我都照辦。」

「最後,你現在就派一些人到右營街上的榮祥煙草行去。那裡就是他們的老巢,有一台發報機。如果我們在醫院找不到他,這傢伙一定會到那裡發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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