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三節

艾守成在重慶逗留的時間已經不正常了,可能連他自己此時都會為這次假期的漫長而不解。眼下,昆渝之間的這條公路,簡直就是維持戰爭的生命線。每一輛卡車每一個司機都是極其寶貴的。「西南運輸署」里負責派車的官員恰好是軍統的一個外圍分子。他這兩天不時地打來電話,說他快頂不住了,希望軍統出面跟他的上司解釋一下。但是,顧知非輕易是不會讓更多的人了解這個行動的,想來想去,他還是決定依靠自己的力量。

他給物資部門打了一個電話,對方告訴他,現在汽車配件這一塊,最缺少的就是變速齒輪。短時間內,無法提供替換品。

軍統局內部就有自己的車隊。他給隊長打了一個電話,那邊很快就派過來一個經驗豐富的卡車維修工。顧知非把需要他做的,以及要達到的效果說了一遍。維修工想了一會兒,說出了一個方案。顧知非對機械這方面一竅不通,根本聽不懂他講的是什麼。但他保證這麼做絕不會讓司機察覺出來,這就足夠了。維修工回去了一趟,傍晚時,帶回來一個同一型號的,但已經報廢了的變速齒輪。

當天半夜,顧知非開著車,悄悄來到了「西南運輸署」的停車場。該部門的那個外圍分子已經和看門的衛兵打過招呼,所以他們很順利地進入停車場並找到了那輛卡車。除了維修工,他車上還拉了一個眼明手快的年輕特工,專門負責遞工具、打下手,他自己則坐在方向盤後面耐心地等待著。一個小時之後,維修工灰頭土臉地爬了出來。他說幹完了,很順利,最後他還把一些油泥糊在了上面。沒有人能看得出來這裡被動過手腳。顧知非很滿意,比他預料的時間要短一些。而且維修工是個守規矩的人,一直到下車,不該問的一句也沒有瞎打聽。

按照顧知非的安排,「西南運輸署」的派車員磨磨蹭蹭地又拖了一天半才給艾守成派了出車單。但是等傳達到司機本人時,已經是黃昏時分了。發車的話也得是明天早晨的事兒了。維修工說過,雖然在更換齒輪時他使用的都是舊螺絲,但也需要兩天的時間氧化一下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

艾守成是個老兵油子,實際年齡只有三十歲,但看上去卻像四十來歲的人。他駝著個背,臉上鬍子拉碴,眼角還掛著眼屎,都早晨了嘴裡還散發著昨天晚上的酒氣。軍裝倒是挺乾淨,可穿在他的身上卻顯得皺皺巴巴。他的這身毛病其實是大多數跑長途的汽車兵的共性,靠邋裡邋遢的形象和長官的寬容顯示自己的老資格和重要性。誰都知道,他們每次回來車上都夾帶著走私品。一路上,站站都有他們相好的姘頭在暖著被窩,但從上到下還得當大爺似的慣著他們。沒辦法,這年頭,汽車兵都是寶貝,是稀缺資源。

作為一個上士,他只是淡淡地回應了調度員熱情的問候。上了車,他滿不在乎地把派車單丟到了一個角落裡,慢騰騰地點上了一支煙捲才發動了車子。

車子離開了車位,他像往常一樣踩離合掛二擋。這時,無論是車外的調度員還是他本人都聽到了一種奇怪的聲音。與之相對應的,是卡車的動力似乎根本沒有傳遞到後軸上。他倆都知道,這是變速齒輪出問題了。

等維修工趕過來,拆下變速齒輪,調度員的臉立刻拉長了。作為一個司機,對車輛的日常保養是必須做到的。

「吃喝嫖賭都由著你們,正事卻該干不幹。回來這麼長時間了,檢查過車況嗎……」調度員嘮嘮叨叨地發泄著不滿。

艾守成紅著一張臉,一緊張,口吃的毛病又犯了。

「這……這上個月還檢查過。變……變速齒輪換……換了沒多久啊。」

「也不能完全怪他。車跑著的時候,機件溫度高,向外漲,等冷下來就會內縮,齒輪就咬不上了。估計是回來的路上有什麼東西彈進來把齒輪牙子給打了。」維修工倒是說了一番公道話。

調度員沒辦法,只好向上面反映。「西南運輸署」給物資部門打了電話,對方告訴他們,目前暫時沒有該種汽車的變速齒輪備用件,唯一的辦法就只有等待了。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