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章 二〇一三年七月十六日 第09節

這條路雖然是國道,卻連路燈都沒有,只能靠著車頭燈的光線行駛。過了一會兒,前方才終於出現了人工照明設施。

那裡有家便利店,店前還有塊指示牌,標出左邊是藏王的方向。導航裝置此時也顯示向左轉彎。

「好吧。在那家便利店前停車,我在那裡下車。」赤木駿說。

「嗯?」

「我的右腳跛著,不太好走。你們是要進到禁區里,一直走到五色沼的吧?那我最好還是別跟著你們了,我在的話,五分鐘能走完的路得需要三十分鐘。我會在便利店門口叫輛計程車回去的,就這樣。」

「這怎麼行!」井之原悠不禁反對道。這是因為失去可靠同伴後內心不安呢,還是要和好不容易才見到的霹靂紅分別,所以感到寂寞了呢?實在是無從判斷。只是,冷靜下來想一想,叫赤木駿一起走到藏王的山上,確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車子停進停車場後,首先準備跳下車的是相葉時之。

「井之原,我去一下廁所,把錢包給我。」

「啊?這是什麼邏輯?」

「別廢話了,快點,我要尿出來了。」

「拿你自己的去!」

「我的錢包在仙台,在火鳥里。」

相葉時之從井之原悠手裡奪過摺疊式錢包,打開駕駛席的車門走了出去。在他下車的時候,井之原說了句「當心攝像頭」,並豎起了右手的拇指,其他就沒再多說什麼了。

井之原悠看著老友向便利店跑去的背影,忍不住嘖了一聲。

「你們這對組合還真不錯呢。」赤木駿對他說。

「別開玩笑了。那傢伙,一直這樣子,不管什麼時候都只會給人添麻煩。時隔十多年居然又和他見面了,真是運氣太差。結果就成了這樣。只要和那傢伙在一起,就沒有輕鬆的時候。」

赤木駿好像並沒有要下車的意思,映在反光鏡里的臉龐露出笑容。「正因為是這樣的關係,即使遇上剛才那樣的困境,你們也能跨越過去啊。就算你們的想法不同步,有時卻也能意外地發揮出很好的效果。」

井之原悠搖了搖頭,說道:「不,那傢伙給人添的麻煩,可不只這些。而且,就算你這麼說,我也高興不起來。」

「是嘛。真要是那樣的話,你對他就不要那麼客氣啦。」

「嗯,總有一天我會讓他全部償還的。」

「看來他欠了你不少債啊。」

「光靠利息就能讓我活下去了。對了,赤木先生知道桃澤的父親在調查些什麼,又在想些什麼嗎?」

「我只是和那個人在酒吧里見了幾次面,而他對自己在做的事只透露了一點點。他應該是在確認我是否是個可以保守秘密的人吧。不過,他說的有些事真的很有意思。」赤木駿重重地靠在了座位上。

相葉時之回來了。「給。」井之原悠接住飛來的錢包和塑料袋。塑料袋裡裝了六瓶五百毫升的礦泉水和好幾個備用塑料袋。

「你要喝這麼多嗎?」

「喝啊,不過更重要的是,需要有瓶子把五色沼的水帶回去。」

「啊,說得也是。」

「塑料袋要用來當包,別扔了。」

「OK。」

「你們剛才在說什麼啊?」相葉時之看了看后座上的赤木駿,察覺到他們剛剛正在交談。

「那我們繼續之前的話題。桃澤的父親究竟在想些什麼呢?」井之原悠用目光催促后座上的赤木駿。

赤木駿聽到這個問題,慢慢地向前探出了身子。「該從哪裡說起呢……」

「和B29有什麼關係嗎?」井之原悠並沒有搶著說話的意思,只是突然想起桃澤瞳之前說過的話。

「B29?井之原,你在說什麼啊?」

「原來如此,這個你也知道嗎?」赤木駿輕輕地感嘆了一聲。

「之前她說過。在調查父親之死的時候,調查過藏王的情況,又從那裡摸索到了東京大空襲。」

「於是找到了B29墜落之謎嗎?」

「喂喂,你們在說什麼啊?」相葉時之哇哇大喊著,井之原悠趕緊簡要地說明了一下。應該朝東京飛去的B29不知為何墜落在了藏王,盟軍總司令部聲明是「因天氣惡劣墜落」,但事實上,東北才是他們真正的目的地。而且,就連三架B29上的總人數,官方的報道都含糊不清。

「她說當時好像有人點起了篝火,也就是說,有生還者嗎?」

「點火是為了抵禦寒冷吧,但還是凍死了。那天應該相當冷吧。」

「飛機都墜落了,人還能活下來嗎?那傢伙還真是幸運。」

「相葉,應該不是墜落,只是看起來像是那樣的而已。」

「什麼意思啊?」

「美軍應該是想偽裝成飛機墜落的樣子,她是這麼懷疑的。」井之原悠扭過身子,從座位的縫隙間看著後方的赤木駿。赤木駿的那頭長發與其說是趕時髦,倒不如說只是因為懶得打理。不過藏在頭髮後面的眼睛目光敏銳,看上去就是個不好對付的傢伙。此時他所表現出的態度,就像正要求學生把解答寫到黑板上的老師。

「原來如此,比方說什麼計畫呢?」他問道。

「在五色沼里投放村上病病菌,或者說細菌武器,有沒有這種可能呢?」

「不會吧!」相葉時之馬上應道,「村上病是人為造成的嗎?哇哇,一定是這樣的,美國佬真是太無恥了。」

「是嘛。」赤木駿說這話時的語氣有些變化,剛才那種讚歎的感覺消失了,看來是沒說中。

「不是嗎?」

「不要急著下結論,那個人確實也在調查B29墜落的事。說起來,他好像是對美國在公文上提出的『村上病』這個名字抱有疑問。一九九一到一九九二年,美國的軍事記錄文件保密截止了,全部公開了。」

「美國的公文?那個很奇怪嗎?」

「村上病出現是在戰後吧,戰爭結束三年後的一九四八年。而美國的軍事記錄,在戰爭時期的文件上就有記載村上病。」

「這是怎麼回事?」井之原悠皺起了眉頭。

「果然是美軍播撒了細菌嗎?」相葉時之又興奮起來了。

「那個人說,美軍的文件里並沒有那樣的記錄,上面只寫著村上病是在日本出現的疾病。但文件的詳細內容好像也不清楚。於是,那個人開始到處尋找相關資料,甚至特地跑到美國國立檔案館去調查。閱讀了大量文字和數碼資料後,他找到了美國士兵曾經破壞過五色沼的設施的記錄。」

「五色沼的設施?」

「在五色沼,也就是御釜的地下,有一處研究設施。用現在的話來說,那裡就是研究大規模生化武器的地方。」

相葉時之朝身旁的副駕駛席瞟了幾眼。「喂,井之原。」他明顯緊張了起來,「御釜的地下有那種設施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別問我啊,我怎麼可能知道。」

「藏王有研究生化武器的設施?從來都沒聽說過啊。」

「破壞那處設施,就是B29的任務。不過不知道是資料上這麼寫的,還是那個人自己推測後得出的結論,總之,他對我是這麼說的。建在地下的設施,空襲是無法破壞的。而且周圍是藏王連峰,很難進行大規模進攻。所以……」

「所以?」

「只有讓士兵降落在附近,再潛入其中進行破壞。」

「所以才偽裝成B29墜落在那裡嗎?」

「不知是故意的還是發生了事故,總之有士兵降落到了那裡。而且,為了轉移人們的視線,還特意安排了針對東京的空襲。」

「啊?」相葉時之完全愣住了,他不解地問,「什麼意思?」

「到底是怎麼回事?」井之原悠也問道,「為了轉移視線?」

「東京大空襲,有可能只是障眼法而已。」

「障眼法?」

「就是這樣的,對他們來說,破壞御釜的設施就是重要到了這樣的地步。在那裡開發的武器,或許是身處戰爭劣勢的日本最後的王牌,所以美軍必須完成這次的破壞工作。而為了掩護這次行動,要讓大家把注意力放到東京那邊。」

井之原悠忍不住苦笑出來。「東京大空襲可是死了十萬人啊,卻只是保全其他計畫的佯攻嗎?」

「準確地說,應該是同時發揮了掩護的職能吧。給予東京致命的打擊應該也是其主要目標。不管怎麼說,飛往東京的三百多架B29里,有三架飛往了東北。」

真會有這種事情嗎?井之原悠把這個問題憋了回去。

作為某項計畫的佯攻,讓十多萬人喪命?

這真的可能嗎?

YES,好像有個人這麼回答道。確實是有可能的。戰爭時期,國家與國家之間的對抗,是不會把普通人的生命也放到天平上來衡量的。

「當然,這只是一種可能性。」赤木駿說,「東京大空襲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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