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二〇一三年七月十六日 第04節

教室里,少年井之原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相葉時之走過來,感嘆地說:「不知道霹靂紅怎麼樣了。」

他馬上明白對方在說什麼了。

星期天放的那集里,霹靂紅被敵人囚禁了,故事的懸念陡增。就在這時,這一集突然結束了。《英雄戰隊》這部片子,除了最後幾集以外,基本都是每集講完一個故事。大體上英雄們都會把這一集里登場的壞人打敗,讓觀看的孩子們可以輕鬆地等待下一周的故事。可是,上星期的那集,明明還沒到最後幾集,卻沒在一集內把故事完結,而是很罕見地留到了下周。

「這個嘛,閃電藍和雷鳴黃肯定會去救他的。」井之原悠回答。雖然霹靂紅被鎖鏈囚禁著、失去了自由後的樣子很讓人心痛,也讓井之原悠很焦急,但他現在也只能堅信,下一集同伴們會去把他解救出來。

「相葉君,你們都還在看那個節目嗎?」聽到從頭頂傳來聲音,二人抬起了頭。眼前是一位戴著眼鏡的少年,是「委員長」。他的家長是家長聯合會的會長,自身的成績也很優秀,加上過於熱心班級工作,所以大家都叫他「委員長」。即便現在他已經不是班委了,大家卻依舊這麼叫他。

很顯然,相葉時之和委員長一點也不投緣。他們一個是管理人員,一個是被管理人員;一個是遵守紀律的,一個是擾亂秩序的。所以他們經常發生口角。

「說起來,那個英雄戰隊總共五個人,然後每次都是一起教訓一個壞人,這一點就不太令人滿意。這樣不是在誘導人們去欺凌弱者嗎?」

「你很煩啊。壞人每次都帶著二十多個隨從的。而且,什麼滿意不滿意的,我們又不是因為這些而決定看哪個節目的。」

「那你們又是怎麼決定的呢?不管怎麼說,都是不經過大腦,只是盲目地接受電視里的信息吧。就只是趕時髦而已。你們說的霹靂紅什麼的那個節目,不是每年都大同小異嗎?一點個性都沒有。」

「沒有個性?你在胡說些什麼啊。你可別小看了霹靂紅。不管對方進行怎樣的攻擊,他都能以閃電的速度躲開。閃電的速度,你這傢伙能想像嗎?」

「站著小便的時候也行?」

「你在說什麼啊?」

「如果他小便的時候敵人攻擊過來了,他也能戰勝對方嗎?」

「當然了。不管是在小便還是在大便,就算是在嘔吐的時候也一樣,霹靂紅是無敵的。」相葉時之狠狠地反駁道,「對吧,井之原?」

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井之原有些發愣。即使是變身前,他也很難想像霹靂紅小便時的樣子。當然,大便和嘔吐時的樣子也一樣難以想像。

「喂,井之原,你快說啊,到底是不是?!」

即使自己附和,他們也不可能說得過委員長的,井之原拚命思考著該怎麼辦。可是,此時恰好有一條粗糙的舌頭在臉上舔來舔去,讓他無法好好思考。從鼻子到嘴巴,都被那條舌頭舔個不停。

「哦,委員長,別再舔了!」相葉時之生氣地喊道。這時井之原悠醒了,這才明白自己剛剛又睡著了。那條狗從后座上探出身子,正在自己的臉上舔來舔去,井之原倏地直起了身子。

「喂,巴斯,別鬧了。」他用手推開那條狗,心想不是叫龐塞嗎?黑狗慢慢地坐正,像在回答:「好好好,我老實一點行了吧。」

井之原悠趕緊看了看手錶,已經凌晨三點了。

「你真的是太累了啊。」駕駛席上的相葉時之說,「一邊說著話,一邊就突然失去意識了。」

「晚上誰都會困的吧。」

「話是這麼說,可你那樣子絕對是操勞過度。」

「你一直都醒著嗎?」

「稍微眯了一會兒。我原本就是夜行動物,現在正是我活動的時間。」

「不回家可有點麻煩。」井之原悠想起自己還沒跟妻子聯絡,便慌張了起來。雖然因為加班和處理副業等,他經常很晚回家,有時也會到第二天早上才回家,但每次他都會跟妻子聯絡一下。

「你老婆剛剛打電話來了。」相葉時之淡淡地說,「就在你睡著的時候,打來了電話。」

井之原悠看到原本應該放在口袋裡的手機,現在放在車內平時放飲料的地方。他馬上把手機拿了回來,翻閱起通話記錄。

「放心吧,我跟你老婆說清楚了。」

「你接電話了?」井之原悠很難理解這種隨意接起別人電話的舉動。

「我說我是你的同學,叫相葉時之。今天時隔多年與你偶遇,便一起喝了個痛快。你都沒跟你老婆說過我的事嗎?我說我是和你同一個棒球隊的相葉,就是那個很有名的相葉時之,結果她一點反應都沒有。」

現在的沙耶子恐怕對任何事都不會有太大的反應了。光是日常對話就已經讓她筋疲力盡,她已無法表達出自己的情感了。她的內心非常疲憊。

「喂,相葉,你還記得那個傢伙嗎?」井之原悠並不是想岔開話題,他只是想起了剛才那個夢裡的場景,「委員長。」

「委員長嗎?真懷念啊。那傢伙總是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

無論何時都遵守規則、重視課程進度的委員長,有一句經常掛在嘴邊的話:「你們成熟一點吧!」

「《鳴神霹靂戰隊》劇場版中止放映的時候,那傢伙笑逐顏開的樣子還真是誇張呢。」相葉時之笑了。

確實,那時候委員長興奮地說著「看吧看吧」,還到處說赤木駿的壞話。

「說起來,是那傢伙告訴我蘿莉控到底是什麼意思的。」相葉時之說話的樣子很憤慨,卻也有懷念的意味。

「不知道那傢伙現在是什麼樣子,委員長。」井之原悠想起了小時候曾經在電視里看到國會辯論的現場,當時他覺得,委員長長大後大概就是裡面那些人的樣子。

相葉時之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奇怪,他看著井之原,說:「你不知道嗎?」

「什麼?」

「那傢伙死了。」

「死了?」

「井之原,你真的不知道嗎?」

「啊?」井之原被他的話震驚了,「他怎麼了?」

「對了,就是那個,村上病。」

「村上病?」對方的回答非常出乎意料,「為什麼,到底是怎麼回事啊?」井之原有些混亂,「可是,不是都打過預防針嗎?」

「沒有打啊。」相葉時之撓了撓鼻尖,「那傢伙家裡有點不太一樣。不能說是宗教團體……怎麼說呢,好像對環境問題很在意,大概是叫什麼環保運動人士吧?說是運動人士,但跟體育選手沒什麼關係。」

「這個我知道。」

「當時他們好像很介意預防針的副作用,便向學校提出了抗議。」

「這個我不知道。」

「世界上的大事,也許都是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發生的。」

「也許吧……然後呢,委員長怎麼了?」

「當時委員長的父母堅持說不能接受強制接種。所以最後,就只有委員長沒有打預防針。」

這些話讓人有些難以置信。打預防針那天,委員長是什麼樣子的呢,井之原已經想不起來了。不過記得他好像並沒有裝病不來上學,那時候在體育館裡應該是一個個人點過名的。井之原指出了這一點,相葉時之回答道:「不管怎麼說,那傢伙確實是因為村上病而死的。」他還是堅持自己的觀點,「這就是最有力的證據。我也是在他死後才聽說的,其實他沒打預防針。」

井之原悠突然想起來了,很久以前他曾經在報紙上看到過關於村上病感染者的報道。雖然沒有透露詳細的個人信息,但報紙上寫著「一位居住在東北的男性因此病死亡」。

他很難想像死者竟是個自己認識的人。因為有預防針,村上病幾乎完全可以預防,但偶爾也會出現有感染者的新聞。他們會被隔離,接受治療,其中的多數還是會死亡。他聽說過有些人天生體質無法免疫,不過這種不幸的人在日本一億多人的人口裡,也就只有極少極少的幾個,稱得上鳳毛麟角。另一方面,和其他疾病不一樣,哪怕只出現一個感染者,媒體也會用整版報紙進行報道。「村上病好恐怖」——每個人都帶有這樣的想法。

井之原悠又想起了死神博士,也就是志賀直人以前說過的話。「普通流感幾乎每年都能造成上千人死亡,可都算不上什麼新聞。而新型流感只要讓一個人死去,馬上就會引起很大的騷動。」人類的注意力和恐懼感都會受到新聞報道的影響。新聞的標題越新奇、越少見,對人的影響就越大。

「委員長受到了父母的影響,也加入了那個團體。他們好像經常去藏王那邊。」

「去藏王?為什麼啊?」

「我是聽福士說的。委員長那傢伙,說什麼要證明『即使不打疫苗,也能抵禦村上病』。好像還說過『御釜的水能夠凈化身體』什麼的。」

「什麼?」

「很讓人驚訝吧?雖然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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