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二〇一三年七月十六日 第03節

他們穿過青葉山隧道,來到愛子地區後又往前開了幾公里,然後在一個路口左轉,慢慢地開上了一條上坡路。前面能看到一片住宅區了,這時路中間突然出現了一塊空地。

幾年前,在這裡舉辦過一場犬類競技賽,井之原一家一起去奧特萊斯購物的時候順路來觀看過。那時有很多人帶著狗從全國各地趕來參賽,場面非常熱鬧。他們看到了各種各樣的狗,健剛似乎從沒那麼高興過。不過他們因為擔心著「那些狗的毛,會不會讓健剛的病情惡化啊」,所以也挺緊張的,現在井之原都還記得那時的心情。

比賽時支起的帳篷和設置的跑道此時當然早就無影無蹤了,當年停得滿滿當當的停車場現在也是空空蕩蕩的。已經是深夜了,附近的路燈又很少,對於想藏身的人來說這裡真是再好不過了。他們把車子開了進去,引擎聲和輪胎碾過砂石的聲音一下子打破了周圍的寂靜。

相葉時之關閉了引擎,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說:「現在怎麼辦?」

「相葉,這事和我已經沒關係了,我想儘快回家。」

「井之原,我所認識的那個小學時候的你可是很講信用的。」

井之原悠歪了歪頭,說:「我說過要幫你,可只是把手機交給你而已。沒錯吧?剛才我也說過了,你所承諾的那些條件全都是胡扯。什麼『不用到其他地方去』、『在電影院里就能完成』、『三分鐘就能了結』、『一點也不危險』,你當時可是這麼說的。」

「如果我當時說過這些都是『約定』的話。」

「那你趕緊說啊。我們直接一點吧。你說不用去其他地方,結果現在我們穿過隧道跑到這裡來了。三分鐘就能結束?一個多小時了還沒了結。我已經說過了,我絕對不會再陪著你了。」

「那個,井之原。」相葉時之的聲音變小了,「那個,小時候,你確實是一個誠實又認真的男生。」

「沒那回事。」

「是個讓人可以信賴的隊長。而與你相比,我只是個信口開河、整天胡鬧的傢伙。嗯,好像稍微說得過分了一點。」

「一點也不過分。」

「雖然有點過分,不過簡單來說的話,就是這樣的。所以,就算我違背約定,也不會有人覺得奇怪。可一旦連你也違背約定,那就太讓人失望了。」相葉時之一邊胡攪蠻纏著,一邊開始擺弄起手機。好像是他自己的那部。他從通訊錄里選了幾個名字,分別撥出電話後放在耳邊聽了聽。「不行,富樫和福士都不接電話。」他嘆了口氣道,「那些傢伙不知道怎麼樣了。」

「你們到底在山形做了什麼?」

「你想知道嗎?」

「不,不想。」井之原悠馬上回答道。但還是晚了一步,相葉時之已經開始說了起來。

「我說過徹的事了吧,那傢伙在當門童。」

「是在同學會上遇到,知道的吧。」

「不是的,我只是說今天像在開同學會一樣。因為徹搞錯了房間號碼,才造成了本世紀最大的混亂。」

井之原悠不斷重複著「之後的事不用說了」、「我不想聽」之類冷淡的話語,就像是拒絕陪對方玩拋接球那樣。可對面的傢伙卻絲毫不在意他的感受,他像變身為自動投球機似的,自顧自地繼續說了下去。

其實井之原悠可以選擇用手捂住耳朵來表示厭惡,或是直接跳下車從住宅區走到國道上,然後等一輛計程車經過,坐上去離開。

可是,最後井之原悠並沒有這樣做。從山形酒店裡的騷動,一直到相葉時之逃出來的來龍去脈,他聽完了整個故事。

除了對方一直無視他的拒絕一個勁兒地往下說之外,他會這樣選擇還有其他的原因。在電影院的廁所里,相葉時之說的那句「想要錢嗎?」一直被井之原悠放在心上。雖然他曾經說跟相葉牽扯在一起肯定沒什麼好事,可要說一點都沒有興趣也是假的,他確實很需要錢。

只要有錢的話。

他想起了妻子沙耶子。不斷膨脹的債務壓力從她身上奪走了全部生氣。有時在廚房裡,她會突然抱住膝蓋蹲在地上發抖。等井之原悠驚訝地呼喚她時,她就會回答「好可怕」、「對不起」。不知道是在對誰說,她時常會在黑暗中不斷地重複這兩句話。

井之原悠想起了剛剛通過的那條隧道。

在幽暗、細長、充滿了不安的隧道里,人們還能夠保持鎮定,是因為大家都知道會有出口。但如果沒有出口呢?如果耗費了很多時間,走進的卻是一個沒有出口的隧道呢?井之原悠的視野黯淡了下來,他感受到了難以負擔的沉重感。

我到底在幹什麼呢?

「喂,相葉。」在他還沒意識到的時候,嘴裡已經發出了聲音,「那個手機里,真的有藏寶圖嗎?」

他裝出很平靜的樣子,似乎單純只是因為好奇心才提出了這個問題。可對方的眼裡瞬間出現了光彩,像是知道井之原已經上鉤了一樣。「你看,這個。」相葉時之的手在手機屏幕上滑動了幾下,然後把液晶屏幕舉到井之原悠面前。

屏幕上是張照片。看上去只是普通的風景照而已,但畫面中央的湖井之原好像見過。當反應過來那是藏王的御釜時,井之原悠忍不住叫了起來:「這不是御釜嗎!」

相葉時之瞪大了眼睛。「對,就是御釜。很讓人吃驚吧,寶藏竟然沉睡在這種地方。」

井之原悠會對御釜的反應如此之大,並不是因為覺得「那裡是藏寶之處」這件事很意外,而是因為突然和他收集情報的副業聯繫了起來。眼前的東西和桃澤瞳委託他的工作有重合之處。不過,現在他還不想把這件事告訴相葉時之。

「井之原,最重要的還在後面,你再往後翻一下,地圖就會出現了。」

他按對方說的操作了一下,在幾張御釜的全景照和山裡的風光照之後,確實出現了一張地圖,像是從哪裡掃描下來的圖像。井之原嘗試著放大畫面,發現圖像右邊的角落裡有「1868年」這幾個字。「一八六八年,原來如此,是明治元年啊。」

「對吧。」

「什麼對吧?」

「在電影院里你也說過吧,明治政府曾經埋下寶藏。」

「我說的是明治政府曾經去尋找過德川家的寶藏,不過最後沒有發現。」

「所以那些寶藏應該還埋在什麼地方吧?如果按著地圖去找,應該就能找到。」

「就憑這個?」井之原悠歪著頭想了想,「這裡不是只有一張地圖而已嗎,你怎麼知道那裡會有寶藏?」

「聽好了,井之原,最有眼光的球探不斷糾纏的,一定是那些最有才能的球員。」

「什麼意思?」

「如果不是價值巨大的東西,怎麼會有那種機械怪獸來追我們呢?你不這麼想嗎?」

這句話倒也不是毫無道理,但井之原悠也不想就這樣完全被相葉時之牽著鼻子走。於是他反問道:「就算有那樣的寶藏,也早就全部被挖走了吧?」

可相葉時之並未露出膽怯的樣子。「井之原,你好好看看。」他的言語里充滿了自信。

「看什麼?」

「看那條路,那是在山裡啊。」

「不管是山峰還是山谷,想尋寶的人都會去的。」

「剛才那張照片你也看過了吧。那裡可是藏王啊,藏王的御釜。而且還是在禁區裡面。」

「嗯?」井之原湊近那張放大後的地圖。他又放大了一些,然後盯著手機的屏幕。看起來,那條路確實是從觀光區背面通往御釜的道路。「到底為什麼啊,偏偏把寶藏放到這種地方?」

「你說反了。明治時期還沒有村上病這玩意兒呢。他們埋下寶藏的時候,那裡還是可以自由出入的區域。你看,如果有傳聞說明治政府都沒有發現德川家的寶藏,那就說明那時寶藏已經埋在這裡了吧?」

「那種事我怎麼可能知道。」這簡直就是在臆測的前提下又追加了一番臆測。

「對吧,井之原?如果是可以隨意到達的地方,那也許正如你說的那樣,已經有人找到了以前的寶藏。可是,不知道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現在那裡是藏王的禁區,沒有人可以進去。也就是說,我們還有機會。」

井之原悠飛快地眨了幾下眼睛,他盯著身邊的相葉時之,說:「你還真是樂觀啊,一般人是不會這樣想的吧。」

「一般人?啊,對了,『去挑戰常識』,是這麼說的吧?」

井之原悠也想起來了,這是霹靂戰隊里的霹靂紅常說的台詞。

「那傢伙也太沒常識了,竟然會對幼女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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