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章 二〇一三年七月十六日 第02節

「那個是雙重盜壘的暗號吧。」坐在火鳥的副駕駛席上的井之原悠突然清醒了過來。

剛剛還是棒球少年和藍色天空,此時突然一變,回到眼下。籠罩著井之原悠的,是隧道內的橙色燈光,前方車輛的尾燈在昏暗的環境中依稀散射出微弱的光芒。

「什麼啊,突然說起這個。」握著方向盤的相葉時之有些納悶。

「你剛才在電影院里發出的暗號,那個,是雙重盜壘的暗號吧。」

「喂喂,你現在才想起來嗎?」相葉時之的唾沫飛了出來,「雙重盜壘,向右側擊球,對吧?所以你才去把電影院的電閘給拉了。」

「不,向右側擊球我明白了,所以才去關了燈 。不過雙重盜壘那個我忘了。」原來他剛剛發的暗號的意思是兩個人一起行動嗎?

「你這傢伙,至少得把暗號都記住吧。教練不是經常說嗎,不知什麼時候就要使用暗號,所以千萬不能忘了。」

「這可是小學六年級時教的暗號啊,這個『不知什麼時候』也實在太久了吧。而且,經常記不住暗號的人,難道不是你嗎?」井之原悠看著前方,車子還在隧道里通行,「現在要到哪裡去?」

「因為你睡著了,所以我只能隨便地開上了西大道。」

「我睡著了嗎?」

「嗯,有一會兒了。」

井之原知道自己現在相當疲憊。白天要去做銷售的工作,晚上還要從複印機那邊收集情報,睡眠時間被壓縮了不少。就算是睡覺的時候,也經常會夢到健剛的病情惡化了或是改善了之類的場景,心情隨之頻繁地變化著,所以幾乎沒有什麼休息的感覺。最近上班的時候他經常覺得昏昏沉沉的。在電影院時沒有去看那部電影,也是因為有種預感,一旦在那裡坐下,就會馬上睡著。

「井之原,你應該不願意被沒有好好工作的我說吧。」

「當然不願意了。」

「你可別太操勞了。」

「我可不想被你說。」

「就算是樂天隊的阿將,工作一天後也要休息六天的。」

「什麼啊……」井之原知道這是在開玩笑,不過還是很無奈,「我就不說什麼讓你學學阿將了,不過你總該好好找個工作了吧。現在阿將已經連續多少局未失分了,四十?還是四十一?」

「阿將連我的那份也一起努力了吧。反過來說,也許正因為我這麼不努力,阿將才能這樣一直勝利下去。」

「胡說什麼呢。」

「要是阿將的不失分記錄終結的話,我就該努力了吧。不過,你這傢伙現在真的那麼忙嗎?你到底是做什麼的?」

「複印機。推銷複印機的。」

「啊!」相葉時之喊出了聲,但聽不出其中是否帶著讚歎,「都已經是電腦和郵件的時代了,複印件還依然健在嗎?」他帶著嘲笑的口吻說道。

「差不多吧。十年、二十年後就不知道了。不過現在嘛,還是少不了紙張的,因為印刷品更方便確認吧。」

「這難道不是落後於時代的東西嗎?」

「也許是落後了吧。現在都可以用傳真機發送郵件,或用手機發送文件了。」他並沒有說出「可以偷偷查看複印機里的內容」的事。

「那種功能,我可絕對不會使用的。」

「那相葉你現在又在幹什麼呢?」

「在看棒球練習場,天童溫泉那邊。」

「這不是也落後於時代了嗎?」

「什麼,難道你變成足球派了嗎?」

「不是啦,我說的是棒球練習場這玩意兒。」

「啊啊,這個可沒法用手機來代替。」

「那裡的工資能高到讓你買得起美國車嗎,棒球練習場那邊?」

「這個嘛,我還在一點點地還貸款。就像小型棒球比賽那樣,我的貸款也在以小小的形式一點點地償還。」

這輛白色流線型豪華美國車和相葉時之很配。外觀看起來沒什麼品質感,有時候還能嚇別人一跳。該說他不成熟,還是幼稚呢?總之光是坐在這輛車的副駕駛席上,就讓井之原覺得很羞恥。他這麼說了之後,相葉時之馬上回擊道:「你這傢伙,這可是《霹靂炮》里傑夫·布里吉斯和伊斯特伍德開的車。」聽到這句話,井之原悠很驚訝。這麼說起來,這輛車確實和電影里的那輛長得很像。

「羨慕嗎?」

羨慕,井之原差點兒脫口而出。可他想像了一下這輛車停在自己家裡的情形,心裡完全沒有任何衝動。說實在的,換作是他,如果要欠下那麼多債的話,肯定早就把車賣了。

「沒什麼羨慕的。」他說。

「別硬撐了,飛毛腿。」相葉時之有點蔑視他的樣子。

「飛毛腿不是你嗎?」

車子駛出隧道的時候,井之原悠才知道他們剛才在西大道隧道里。

接著從仙台市區沿廣瀨大道往西,開進了一條僅限汽車通行的道路。連續穿過三個隧道後,就來到了仙台市西側的愛子地區。這條路是四十八號國道的支線,一直往前的話可以開到山形市,不過相葉時之並不是有意要往那邊去吧。他也許只是不想掉頭,就這樣一直向前,最後錯過了改變車道的時機,就只能開進隧道里了。這傢伙還是和以前一樣,行動僅憑心情,和山形縣大賽半決賽時那次向本壘的衝刺一樣。

「對了,相葉,剛才到底是怎麼回事?」井之原悠問,在日落劇場目擊到的那些事讓他很沒有現實感。想問的問題簡直不計其數,現在終於有機會提問和抱怨了。「剛才那傢伙,是外國人嗎?他還帶了武器。」

「啊,說是外國人,還不如說是個怪人。是銀髮怪人。太可怕了吧。我還是第一次感受到那麼可怕的力量。他還會用手機里的機械音跟你說話,簡直不像是人類,應該是某些人製造出來的吧。」

「是為了找你,所以從未來趕來的新型終結者什麼的嗎?」

「不對,還差了一點兒,這傢伙更可怕,就像是個怪獸。他會用手機,頭髮還是銀色的,所以應該是機械怪獸。」

「既會用武器又會用手機,這是機械怪獸2.0吧。」

「說不定手機才是他的真實形態。」

「他長得就跟俄羅斯總統一樣。」

「戈爾巴喬夫嗎?」

「你這傢伙的地圖裡難道還有蘇聯嗎?當然是現在的總統了。」

「啊啊,是小普京啊。」

井之原悠露出一絲無奈的微笑,他把話題轉移到了自己真正想了解的地方。「相葉,先不說這些了,你還記得你在電影院里對我說過什麼嗎?」

「什麼?」

「你當時說『一點也不危險』吧。結果呢,有個機械怪獸在電影院里大鬧一通,還使用了武器,這能說是沒有危險嗎?」

這時,車子鑽出了隧道,這是從東面數起的第二個隧道——川內隧道。前方已經可以看見青葉山隧道的入口了,這段隧道外的路好像是讓他們出來喘口氣的。

「啊,不好。」相葉時之叫出了聲,並立刻踩下了剎車。由於太過突然,兩人的身體都猛地向前甩了出去,「我想起了一件很可怕的事。」

說完,相葉時之把火鳥開向了路的左邊。在車子完全停下之前,他就像要跳車一樣從車上躥了下去。引擎都還沒完全熄火,簡直和扔下自行車的感覺差不多。看著他那副樣子,相比憤怒,井之原悠感受到更多的是恐懼。他從副駕駛席上努力伸出腳,踩到了駕駛席下面的剎車踏板,終於把車穩穩地停了下來。

井之原從車上下來後,看到相葉時之正在路邊,弓著身子。

「你在搞什麼啊?」井之原問道,但對方沒有回答,而表現出的那種焦急的狀態確實很不正常。

相葉時之的身體折成了直角,張大了嘴,用手指摳著喉嚨,但又和暈車後嘔吐給人的感覺不一樣。他並不是在努力遏制一些東西從肚子里翻上來,而是把手指捅到喉嚨深處,想把胃裡的東西弄出來。井之原悠不由得擔心起來,問道:「你怎麼了?」

終於,隨著一聲響亮又噁心的聲音,相葉時之吐出了一堆黏稠的物體。

「你沒事吧,怎麼了啊?」

相葉時之沒有回頭,他把頭湊近地面,全神貫注地凝視著。接著用手胡亂地擦拭了一下嘴角,又吐了幾口唾沫後說:「井之原,快看。」

「看什麼?看你嘔吐時的尊容嗎?」

「好了,你過來。」相葉時之又擦了擦嘴,朝井之原招了招手,「看看我吐出來的東西。」

「這是什麼惡趣味啊!」井之原悠不由得感到一陣厭惡,可相葉時之的話聽起來不像是在開玩笑,他只能慢慢地走了過去。嘔吐物發出的惡臭讓井之原屏住了呼吸。

在一片夜色之中,路燈的光芒照到了嘔吐物上。含有油脂的嘔吐物仿如一攤爛泥,散在地面上。「好臟啊。」井之原悠感嘆道。

「就是這個。」相葉時之用匡威運動鞋的鞋尖指著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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