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二〇一二年十一月十一日 第02節

志賀直人現在好像在醫療器械公司做銷售工作,他說:「我已經走遍了東北的各大醫院。」

「聽上去你的身體很差啊。」

「哈哈。其實,醫生也是各種各樣的。既有充滿金錢欲的醫生,也有類似電視劇里那種蔑視所有人的精英。」他說。

「就沒有電視劇里的神醫嗎?」

「也許有吧,不過我也只在電視劇里見過。」

接著,兩人懷著同為銷售人員的共鳴,互相抱怨起自己的工作。

「你還見過棒球隊的其他傢伙嗎?」志賀直人問,「相葉和徹他們。」

「這個嘛,我幾乎都不來山形啊。」

「聽說徹在酒店做門童。那傢伙失誤那麼多,能幹這種保護酒店的工作嗎?」

「相葉又在幹什麼呢?我們那位任性的王牌。」

「你一直沒見過他們嗎?」

井之原悠不禁想起十年前的那件事。「高中的時候見過一次,在仙台偶然遇到的。」

「還是那樣弔兒郎當的吧?」

「那時他和徹在一起。我真沒想到他還是小時候的那個樣子。」其實豈止是弔兒郎當,那時候相葉時之正在籌劃真正的壞事。當時井之原很震驚,而比震驚更強烈的,是發自內心的凄涼感。

「發生什麼事了嗎?」

井之原悠不太想細說,於是隨意地回答道:「不說從前的事了,希望他現在還好吧。」

「遺憾的是,好像還是那樣。相葉還是遊手好閒的。」志賀直人稍微壓低了些聲音,「好像有個女人跟地下AV事務所扯上了關係,相葉又出手幫了那個女人,聽說他還一直被那幫人糾纏。」

「怎麼會這樣?」井之原有些驚訝。

「詳細的情況我也不太了解。」

「那傢伙沒事吧?」

「那傢伙一直那樣,就算是自作自受吧。」

「什麼意思?」

「相葉不是一直都在拖累大家嗎?只要他來勁了,比賽就會被搞得一團糟。」

「真是這樣。」「你和相葉呢?」「怎麼了?」「不是都喜歡英雄戰隊嗎?」

「啊啊。」井之原悠笑出了聲。

「別看相葉那個樣子,他可喜歡當英雄了,去幫那個女人也是因為這個吧。」

接下來,井之原又隨意地聊起了自己兒子打預防針的事。順著這個話題,志賀直人說:「每當發生什麼事的時候,承擔責任的人就會面臨選擇。他必須選擇,是『迅速應對』,還是『先觀察一段時間』。」

「大多數情況下,什麼都不幹是很難受的,所以都會採取行動。醫療方面也一樣。說起疫苗,有件很有名的事,就是一九七六年在美國發生的新型流感事件。」

「那個年代也有新型流感嗎?」

「當時發行的唱片在那個年代也是新歌,這個也一樣。不管什麼時候,只要是第一次出現的,就都是新型的。當時那種新型豬流感大規模爆發,政府那邊都很害怕是不是西班牙流感的再現,於是總統便決定『要做些什麼』。這也不算什麼壞事。於是他們便緊急開發了疫苗,給國民進行了大範圍的注射。」

「然後呢?」

「流感在人類身上並沒有流行起來,但有人因為疫苗的副作用死去了。而且,那時有一種叫吉蘭巴雷症候群的稀有疾病,患上這種病的人數開始大規模上升。」

「哇哇,好可怕。」

「對吧。可能是因為當時對疫苗的檢測不太徹底,總之結果就是失敗了。不過,疫苗發揮巨大作用,拯救了很多人的案例也不少。」

「是這樣啊。」井之原說。

「當然了。」志賀直人的語氣重了些,五官也糾結起來,「天花就是因為疫苗的誕生而滅絕的。不能因為某些失敗就完全否定疫苗。最重要的是,要去比較預期的收益和可能的風險。」

「收益和風險?什麼意思啊?」

「比如說,為了某些幾乎從未有人患上的疾病而去注射副作用很強的疫苗,那就完全沒有必要了。小兒麻痹症在一九八〇年左右以後就再也沒有出現了,那都是疫苗的功勞。可是,現在還有沒有接種疫苗的必要呢?要是考慮副作用的話,是不是不接種更好呢?現在的家長們都會煩惱這個。」

「那到底該怎樣呢?有必要還是沒有必要?」

「這個嘛,我也不是專家啊。」志賀直人聳了聳肩,「還有,如果打了疫苗也沒有什麼效果,那就也沒有注射的必要了。對了,以前的卡介苗就是這樣。就算打了針,肺結核的發病率也並沒有降低多少。所以,打的人漸漸就少了。」

「是這樣啊。」

「而麻疹和天花,只要打了,幾乎全都能發揮作用。當然也有可能出現副作用,而且天花現在應該也不存在了吧,有點難以取捨的感覺。不過,相對可能產生的風險,預期的收益要更大。對了,藏王的村上鏈球菌也是這樣的。」

直到小學六年級,井之原都是在山形渡過的,初中以後才搬到宮城生活。對他來說,在跨越兩縣的藏王連峰中被發現的村上病,就像一個近在身邊且流傳已久的傳說故事。

「疫苗出現以前,那可是個很可怕的傳染病啊。」

「大家一直說只要感染上了,致死率有百分之七十。這麼兇殘的疾病是很少見的,天花也才只有百分之三十左右。」

戰爭結束後,藏王附近有些人因為高燒而倒下,然後相繼死去。一開始他們都被診斷為白喉。可是,就算接種了白喉破傷風二聯疫苗,死亡病患還是不斷出現,眼看全國都要陷入混亂。這時,東京大學的村上教授鎖定了引發疾病的細菌,研發出了相應的疫苗。

「那個時候,政府和厚生省做出了迅速的判斷。首先是對周邊地區採取隔離措施,接下來馬上量產疫苗,對當地居民進行強制性接種。然後以最快的速度,在全國範圍內推行預防疫苗接種。也就是說,這是『迅速應對』中一個成功的例子。」

「最後發現傳染源是在御釜吧?」

「是啊,那麼美麗的池沼,竟然孕育出了這麼可怕的細菌。除了人類,魚和鳥也都被感染了,脊椎動物全都應付不了這種病。」

「啊,對了,博士。」

「別再這麼叫我了。」

「為什麼那個村上菌會傳播到外面呢?」

「什麼意思?」

「已經知道傳染源是在御釜了,而病菌又不會隨風飛舞。要真是那樣的話,現在肯定也控制不了吧。而且那邊的生物大都死了,也不太可能傳染到外面。」

「這個嘛,當時好像被刻意模糊化了。以前有種說法,說是有個孩子拿著死掉的魚和鳥回到了家。」

「孩子?」

「當時是這麼說的。有個當地的孩子跑到御釜,不知是魚還是鳥,總之他撿了只死去的動物回家了。雖然並沒有吃下去,不過好像用摸過動物的手去拿飯糰之類的食物了。」

井之原悠的胸口悸動了一下。「這孩子好可憐啊。」

「其實算是幸運吧。」

「為什麼?」

「要是放到今天,一定會有人說『一切都是你的錯,看你搞出了這麼恐怖的傳染病』!然後他就會被當成罪大惡極的罪犯。網路社會的紐帶還真是偉大啊。」

「村上疫苗就沒有副作用嗎?」井之原回憶起在學校里集體接種時的情形。

「有啊。其實什麼葯都有副作用。注射以後,小便的顏色會變,這也算是副作用。接種村上病的疫苗後,有的人會皮膚浮腫,還有人發燒。不過,這些過幾天就會好。相比較致死率百分之七十的傳染病,不可能因為『肩膀會腫』之類的原因就停止接種相應的疫苗吧。所以,一九九四年《預防接種法》修正以後,村上疫苗依然被定為強制性集體接種疫苗,直到現在還在持續。」

「流感呢?感覺跟即使放置不管也能很快痊癒的感冒差不多,這個有接種的必要嗎?」

「如果覺得那只是普通的感冒,可是會吃苦頭的。因為流感,幾乎每年都會有一千多人喪生。要是再算上由此感染肺炎而死的人,那恐怕要超過一萬人了。」

「有這麼多嗎?」

「是啊,前幾年的那場新型流感引發的騷動,你還記得吧?就是二〇〇九年那次。」

「是當時的新型病毒。」

「當時只是出現了一位感染者,媒體就連篇累牘地大規模報道。如果出現致死者的話,恐怕都要趕上地球終結的氣氛了。其實普通的流感每年都會導致成百上千人死亡,盲目地相信媒體的報道,是會被矇騙的。」

「是這樣啊……」

「很少發生的事情一旦發生,就會成為新聞。所以一旦出現因為疫苗的副作用而死的人,立刻就會成為人們熱議的話題。但是,有許許多多人因為接種疫苗而得救,這也是事實。」

「不過,就算髮生的概率再低,要是有人因為副作用而遭難,也太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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