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清除異己獨擅權

——劉裕誅殺「老戰友」

滅南燕、平盧循,聲名赫赫,劉裕便把他那「獵人」的目光轉向朝內。首當其衝的,非劉毅莫屬。

劉毅,字希樂,彭城沛人,與劉裕還是同鄉。桓玄稱帝後,劉毅、劉裕等人共謀起事,劉毅京口倡義,首斬桓修。此後,江乘之戰,覆舟山大戰,崢嶸洲大戰,劉毅均身先士卒,殊死拚鬥,桓玄之滅,劉毅確實有一大半的功勞。桓玄死後,劉毅又率軍進討桓振、桓謙以及馮該等人,平巴陵、降襄陽、入江陵,以功拜衛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桑落洲一戰,是劉毅威望急劇下挫的一個轉折點,此戰他所損失的不僅僅是數萬精兵、無數輜重以及精良船艦,最重要的是他輸掉了名聲。以前,二劉均以平桓玄之功,在朝廷不相伯仲。如今,劉裕剛立滅南燕的大功,又把嶺南削平,功業方面,劉毅這個敗軍之將再也提不起精神來與劉裕抗衡。

劉毅初敗時,說實話,劉裕還不失厚道,對老戰友還「深慰勉之」,復其本職,並未因其喪師敗績而落井下石。

安帝義熙八年(412),東晉荊州刺史劉道規因老疾卸任,劉毅見有新機會,自告奮勇,以為國家開闢財源、養民富兵為由,申請外任荊州。劉毅此舉,也可謂深思熟慮。建康朝中,他已經全然不是劉裕的對手,只能坐擁上流重鎮,眾兵在手,才有資格在暗中與劉裕較勁。

劉裕仍舊未起殺心,以詔命任劉毅為荊州刺史、都督荊寧秦雍四州諸軍事。不久,劉毅又要求交州、廣州也要由自己轄統,劉裕也照給不誤。不久,劉毅又上奏要求把親信郗僧施、毛修之等人委以重鎮實職,劉裕還是一一同意。眼見事事皆準,劉毅居上流之地,漸有陰圖劉裕之心。

同時,由於劉裕武人,劉毅「頻涉文雅」,故而「朝士有清望者多歸之」。人以類聚,東晉又有清談之風,就連謝安的孫子尚書僕射謝混也和劉毅打得火熱。劉毅愛好史籍,談至藺相如降屈於廉頗,就拍案大嘆以為不可能。在平滅盧循的慶功會上,安帝在西池大宴群臣,詔群臣賦詩,劉毅誦道:「六國多雄士,正始自風流。」自知武功不如劉裕,劉毅只能向眾人顯示其「文雅有餘」。

劉毅出鎮前,往京口辭墓,劉裕自建康與其相會。臨行前,寧遠將軍胡藩勸劉裕趁機拿下劉毅殺掉,劉裕沉吟半晌,說:「我與劉毅俱有克複之功,其過未彰,不可自相圖也。」

劉毅到江陵後,不知謙抑,隨意升降所統屬官,並在不上報朝廷的情況下把豫州、江州等地萬名文武隨員和精兵劃撥至自己麾下。更倒霉的是,每逢有大事發生前,劉毅就「疾篤」,估計是昔日死戰衝鋒身上多創傷的緣故使然。謀士郗僧施等人恐怕劉毅哪天暴死,一幫人失掉主心骨,便勸劉毅調他的堂弟劉藩來荊州給他當副手。

劉裕大怒,再也抑制不住憤恨,上表請誅劉毅。安帝是個擺設,劉裕的「上奏」其實就是上奏給自己,府中官員擬草,加印玉璽發出,宣示劉毅等人「輕佻躁脫,職為亂階,煽動內外,連謀萬里」的罪過,收捕時任兗州刺史的劉藩和尚書僕射謝混,賜死於獄中。謝混是東晉數一數二的美男子,元帝女婿,風姿絕秀,文采茂然。劉裕後來受禪為帝時,謝混的族侄謝晦對劉裕說:「陛下應天受命,登壇日恨不得謝益壽(謝混小名益壽,字叔源)奉璽紱。」劉裕也大發感慨:「吾甚恨之,使後生不得見其風流!」政治是你死我活的事情,嘆賞歸嘆賞,殺掉還是要殺掉的。劉裕與謝混開始關係還不錯,左里之捷,劉裕抓住殺害謝混父親謝琰的叛將張猛,捆縛送交謝混。謝混生刳其肝而食之,以報殺父之仇。以此道之,劉裕於謝混還有恩。但在政場中,恩怨交牽,稍有不慎,則六親不認。

劉裕自率大軍討劉毅。出發前,他稱詔以宗室司馬休之為荊州刺史,使劉道憐為兗青二州刺史鎮京口,使豫州刺史諸葛長民監太尉留府事。由於對諸葛長民不放心,劉裕又加心腹劉穆之為建武將軍,「配給資力以防之(諸葛長民)」。

安帝義熙八年(412)冬十月,劉裕以王鎮惡為前鋒,授其輕船百艘。臨行前,劉裕告誡王鎮惡:「若賊可擊,擊之;不可擊,燒其船艦,留屯水際以待戰。」

王鎮惡乃苻堅名臣王猛之孫,自是計謀多端。他首先派人燒掉劉毅在江津的大小船隻,自率步卒全船上岸,直奔江陵城殺來。半路,有人問兵將何人,王鎮惡均遣人說是劉兗州(劉毅)親軍。因此,一路之上沒有任何驚擾和阻擋。

離城五六里遠,劉毅親信將領朱顯之正好帶兵要去江津,與王鎮惡軍打了個照面後,心起懷疑,問:「劉兗州何在?」

王鎮惡軍士回答:「在後面。」

朱顯之心疑,徑直策馬向後軍趕,卻不見劉毅影蹤。同時他發現這些兵士皆攜帶攻城器械,鬼鬼祟祟。遠望江上,江津船隊燃燒的大火正燒紅半邊天。大叫一聲「不好」,朱顯之掉轉馬頭奔回城裡向劉毅報告,並下令關閉各個城門。

王鎮惡和他手下兵士跑得也不慢,幾乎是和朱顯之同時疾馳入城,因此江陵諸城門未及落閘,王鎮惡軍已經沖入。幾番惡戰,劉毅退入牙城,仍與司馬毛修之等督士卒力戰。劉裕送與劉毅的詔敕及赦文,劉毅看都不看,均立時燒毀。

劉毅手下有不少建康士兵,而進攻的台軍(都城衛戍軍)與這些人中不少都是中表親戚,「且斗且語」,雙方一面格殺一面交談,才知此次劉裕本人真的是率軍親來,「人情駭散」,漸漸不支,傍晚時分,劉毅聽事廳前的衛兵已散敗而去,勇將趙索也陣亡。

劉毅的親兵仍舊忠於職守,「猶閉東西閣拒戰」。半夜,毛修之由於先前與劉裕有私交,知事不濟,自己帶人逃走。劉毅自率幾百兵士,也從北門突圍,一路與王鎮惡兵士勇斗,殺傷殆盡,至江陵城北二十多里的牛牧佛寺時,身邊已無一個從人。

劉毅緊拍寺門,要入內躲藏。寺僧隔著門縫表示拒絕,說:「從前我師傅收容了逃跑的桓蔚,被劉衛軍(劉毅)下令殺掉,現在,我們實在不敢收留陌生人。」

七年之前,劉毅平滅桓氏,嚴刑峻法,至此,終於有了「報應」。

劉毅愣了半天,嘆道:「為法自弊,一至於此!」眼見逃藏無地,劉毅在寺門邊找了棵歪脖樹,自縊而死。轉天早晨,有人發現劉毅屍體。人死罪不免,劉毅屍身仍被抬入江陵市內,斬首示眾,兄弟子侄皆伏誅。

劉裕至江陵後,寬租省調,節役原刑,禮辟名士,至使「荊人悅之」,又打又拉,體現了政治家一貫的伎倆,成效不錯。

「處理」了劉毅,劉裕下一個「惦記」的目標人物就是督豫、揚等六州諸軍事、留守建康的諸葛長民了。

諸葛長民是琅琊人,「有文武干用,然不持行檢,無鄉曲之譽」。桓玄時,曾引用他為「參軍平西軍事」,不久就因貪污險些被罷免。劉裕等人伐桓玄,諸葛長民因為怨恨之故,踴躍相從,事成後被封為輔國將軍。後來,諸葛長民又率眾擊敗桓歆,其部下又擊退慕容超於下邳,應該說是個具有相當軍事謀略的小人。

劉裕伐劉毅,諸葛長民居中用事,驕縱貪侈,不恤政事,四處納財收賄,家中美女珍寶無數,大營宅第,殘虐百姓。由於所行多不法,諸葛長民很怕劉裕日後會糾劾他的罪行,其弟輔國將軍諸葛黎民也勸說:「劉毅宗族覆亡,我們諸葛家也要有準備啊。趁劉裕未還建康,應該先發制人才好。」

本性貪財之人,擁易舍難,諸葛長民思來想去,猶豫不決,嘆道:「貧賤常思富貴,富貴必履危機。今日欲為一布衣百姓,豈可得乎!」

私下裡,諸葛長民修書給冀州刺史劉敬宣,表示要「共圖富貴」。劉敬宣是名將劉牢之之子,一直做人小心謹慎,回書婉拒,並把諸葛長民寫信給自己的事向劉裕彙報。劉裕聞之,更堅定了對諸葛長民的誅除之心。

為了試探周遭反應,諸葛長民趁上朝辦公的時候,假裝無意,問劉裕親信劉穆之:「外邊紛紛傳言劉太尉和我有過節,是真的嗎?」

劉穆之何其聰明,冷靜答言:「太尉率軍征行,把老母弱弟留在京城,託付給您,如果他對您有二心,能這樣做嗎」?

諸葛長民聞言,稍稍心安。即使如此,他仍是憂心忡忡,常對左右講:「昔年醢彭越,前年殺韓信(喻指劉毅被殺),估計快輪到我了!」

劉裕確實也很害怕諸葛長民在建康先發制人,諸如挾持安帝、以自己家屬當人質什麼的,便製作各種假象拖延歸期。同時,他又命軍隊、輜重日夜兼行,先返回建康候命。聽說劉裕要旋師,諸葛長民等朝中百官好幾天都從早至晚在城郊外的驛亭等候。劉裕怕中埋伏,遲遲不露面。深夜時分,劉裕得知屬下大軍已經布滿建康城,於是連夜乘輕舟由水路急達建康,潛入東府。

轉天早晨,忽然聽說劉太尉已在府署辦公,諸葛長民又驚又怕,趕忙親自前往東府拜見。

劉裕見到諸葛長民,像沒事人一樣,笑談如平日,命人大張宴席,兩人在密室縱談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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