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蜀地立勛滅李勢

——一戰平滅成漢的桓溫

新官上任三把火,桓溫也不例外。為揚名立萬,樹立威勛,桓溫當然是撿軟柿子捏,準備先拿割據蜀地的成漢偽政權開刀,上表朝廷,要興兵伐蜀。

至此,也要交待一下坐享錦繡一隅近半個世紀之久的李氏成漢家國。

東漢末年,一支原居巴西(今四川閬中)周遭地區的氐人遷移至漢中。曹操進據漢中後,作為氐酋的李氏一族便趕忙歸附,被遷到略陽(今甘肅秦安),至此,以巴氐之名見稱於天下。西晉元康年間(291-299),關中亂起,略陽一帶數萬百姓流亡入漢中,世為氐酋的李特、李庠、李流兄弟想當然地被推戴為流民首領。元康末年,李特等人在朝廷認可下進入蜀地「就食」。在劍閣,李特見如此形勝之地,嘆道:「劉禪據此而束手被擒,真乃庸才!」言語之間,已見英雄割據之心。

不久,時為益州刺史的趙厱因其親戚加後台賈南風被廢,便也想據蜀做「劉備」,招收李特兄弟等流民隊伍,陰謀作亂。趙厱庸下小人,眼見李氏兄弟雄武,就找個借口把李庠殺掉。這下可捅了馬蜂窩,李特率流民隊伍攻入成都,大肆劫掠,並上表晉廷陳訴趙厱的不臣之心。很快,趙厱就在逃跑途中被人殺掉。

晉廷本來就萬事雜亂,根本過問不了蜀地之事,一紙詔書,對李特兄弟封侯拜將,並又派梁州刺史羅尚為平西將軍、益州刺史。羅尚本來就是貪殘之人,到任後更容不下已成氣候的李特兄弟,借晉廷之詔命令流民離蜀返鄉。如此一激,李特兄弟自然不放過天賜良機,率六郡流民正式造反,自稱鎮北大將軍。公元302年,李特擊敗晉將張微,公元303年,他在打敗晉軍羅尚後又擊降了晉的蜀郡太守徐儉。亢龍有悔。正當李特自我感覺極佳之時,羅尚率數萬晉軍突然襲擊,一舉殺掉李特、李輔兄弟。

李特死後,其弟李流接過大旗,自稱益州牧,帶著李特之子李盪、李雄等人頑強奮戰。由於境遇困苦,李盪不久也被官軍殺死。李流肝膽俱裂,想向官軍投降,遭到兄弟子侄的反對。奪氣之餘,李流把權力交給李特之子李雄。不久,李流病死,李雄被部眾擁立為益州牧、大將軍。公元304年年底,李雄率軍攻佔成都,擊走羅尚。

公元304年(晉永興元年)11月,李雄自稱成都王。又隔了一年多,李雄自稱皇帝,國號大成,轄地包括今天四川、陝西西南部、雲南和貴州北部,大概相當於三國時的蜀漢範圍,是十六國中第一個稱帝的地方割據政權。

「關起門來做皇帝」,倒是李雄的寫照。此人本性寬厚,簡刑約法,與民休息,在位三十年間,「時海內大亂,而蜀獨無事」。死前,李雄雖有兒子十多個,卻選擇戰死沙場的哥哥李盪之子李班為皇太子。李班仁厚酷似其伯父李雄,但李雄的兒子卻不是什麼善茬。一天,剛繼位沒幾個月的新皇帝李班夜間正在靈堂哭殯,即被李雄之子李越、李期暗殺於室內。

殺掉李班後,李越雖年長,但是庶出,便推兄弟李期為帝。李期為人殘暴好殺,濫殺賢良,任用奸佞,連兄弟子侄不順己者都一概毒殺。當時,鎮守梁州的李驤(李驤是李特之弟)之子漢王李壽惶恐之餘,趁成都不備,擁大軍忽然襲城,一舉殺掉李越等人,並把李期廢為邛都縣公。悔嘆之餘,李期在囚所上吊自殺。

昏君被廢,後繼的李壽更不是什麼好東西,正所謂「一蟹不如一蟹」。篡位之後,李壽遍殺李雄子孫,並縱兵姦淫李雄一支的婦女殆盡。同時,他一反李氏前期幾個「皇帝」不與晉朝為敵的做法,和北方的大暴君石虎通好,準備聯兵伐晉。李壽稱帝後改國號為漢,後人便稱這一盤踞蜀地的氐族李氏政權為「成漢」。

李壽派往後趙的使臣回來「彙報工作」,講述石虎宮殿壯麗,美女盈宮,刑法嚴峻,這一下子把李壽羨慕得不行,立時仿效,大修宮室,廣選宮女,動輒誅殺臣下立威,搞得蜀地人民苦不堪言,被賦稅徭役壓得喘不過氣來。荒淫六年後,東晉康帝建元元年(343),李壽病死,其子李勢繼位。

李勢「身長七尺九寸,腰帶十圍,善於俯仰,時人異之」。此人當太子時很能裝模作樣假謙恭,稱帝後即原形畢露,先逼殺了自己的親弟弟李廣,又殺掉直諫善政的大臣馬當和解思明。不久,宗室李奕起兵,蜀人多擁護相隨,但事敗垂成,李奕逞一夫之勇,攻成都城時一馬當先,被守兵亂箭射死。李奕被平滅,成漢的統治卻已經潰入腹心,漸成絕症之勢。其境內的獠夷部族乘亂而起,四處劫殺,「軍守缺離,疆土日蹙」。加之李勢天性猜忌,誅殘大臣,濫加刑獄,致使人懷危懼,上下離心。

正是在成漢分崩離析的前夕,大英雄桓溫果斷提出伐蜀之策。

桓溫伐蜀之舉,其屬下僚佐竟有百分之九十表示反對,弄得大將軍自己心裡也產生了猶豫。

江夏相袁喬也是桓溫屬官,進言道:「經略天下大事,自非凡人所能及。今為天下患者,胡、蜀二寇而已(指北方後趙和蜀地的成漢),蜀地雖險,勢力卻較羯胡為弱。李勢無道,臣民不附,加之他自恃險遠,戰備不修,正是攻襲的絕佳良機。可先選精卒萬名輕裝疾馳,等敵方發覺我方出兵,我軍已經逾過其險固隘口,李勢可一戰而擒。蜀地富饒,人口繁庶,當年諸葛亮恃此能與中原曹魏抗衡,如果能佔領蜀境全土,實為國家大利。」

為了打消桓溫的顧慮,袁喬進一步說明:「朝野眾人勸阻伐蜀的主要原因,是害怕我們大軍西進,北方胡寇會趁機攻掠。其實,胡寇忽然聽聞我軍萬里遠征,肯定一時緩不過神,會認定我們國內嚴加防備,絕不敢輕動。即使他們冒險來攻,沿江守衛部隊足以拒守,必無後患。」

經此一說,桓溫伐蜀決心便不可逆轉。東晉穆帝永和二年(346)年底,桓溫率益州刺史周撫、南郡太守譙王司馬無忌等人,提兵伐蜀,「拜表即行」,未等朝廷明詔可否,桓溫就已經踏上征程。謀士袁喬能文能武,親率兩千人為先鋒。

伐蜀大軍已經開拔,奏表才送至建康朝廷。殿堂之上,文武朝臣議論紛紛,都以為蜀道險遠,桓溫軍隊人數又少,對此次興兵皆抱悲觀態度。唯獨桓溫的老友、大名士劉惔斷定此行必能成功。朝臣們大都面有憂色,三三兩兩湊過來問劉惔為何對桓溫這麼有信心。

劉惔說出的話令眾人面面相覷:「我是根據過往與桓溫賭博的經驗得出此論。桓溫,是個賭博大玩家,下注必下大注,沒有百分百的勝算他決不輕擲。由此觀之,蜀地必為其所得!」停頓片刻,劉惔又說:「但恐怕桓溫克蜀之後,終必會專制朝廷啊。」

東晉穆帝永和三年(347)三月,桓溫的晉軍忽然出現在蜀地的青衣縣。天天酒肉美女的李勢聞報驚駭異常,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惶急之下,他派叔父李福、堂兄李權以及前將軍昝堅等人大集兵馬,自岷江以北向青衣方向急行軍,欲圖阻御晉軍。

蜀軍諸將大多認為應以逸待勞,設伏於江南突襲晉軍。昝堅不聽,死催一樣引大軍從江北的鴛鴦碕出發直奔健為(今四川彭山以東)。此時,桓溫晉軍已經趕到彭模(今四川彭山東北),準備在成都平原上縱馬馳騁。

在彭模休整時,有軍中參謀建議晉軍應分為兩道,異路而進,可以分解成漢部隊的兵力。先鋒袁喬再次提出他本人的判斷:「現在,我軍深入萬里之外,勝則大功可立,敗則一人無存,應當合勢齊力,以取一戰之大捷。如果兵分兩路,則眾心不一,假如一路敗北,全盤皆輸。」

桓溫大為贊同。他下令晉軍全軍而進,丟掉所有的軍用炊具等多餘後勤裝備,只帶三天的乾糧,全速前進,直撲成都。此命一下,晉軍知道首將已經表示了「不成功則成仁」的決心,死下一條心,都準備作殊死之戰。

前進途中,桓溫與成漢宗室鎮南將軍李權大軍相遇,三戰三勝,「漢兵散走還成都」。成漢另一位鎮軍將軍李位都見大勢不妙,很乖巧,帶著軍隊徑直向桓溫投降。

另一方面,成漢大將昝堅豬癲風一樣率大軍趕至健為,才知道根本和晉軍異道而行,連照面都打不上,甭提排陣開戰了。惶急之下,昝堅又率這大批疲憊之軍奔返成都,剛剛涉水渡過沙頭津,已有游騎報告說晉軍主力早已在成都近郊十里陌駐紮完畢,正擺開陣勢迎候昝堅。這下可好,兩軍主力還沒開打,昝堅軍忽然不戰自潰,四散奔逃而去。

困守愁城的李勢無法,只得悉眾出戰,在成都西南的笮橋與晉軍決戰。

有個「皇帝」在身後面,成漢軍隊的士氣還真忽然上來了一下子。兩軍初接,晉軍前鋒進攻部隊遇到漢軍死命抵拒,初戰不利,東晉的參軍龔護被殺。成漢軍得勢洶洶,喊殺陣陣,數只利箭也射向位於中軍的桓溫馬前。

「(晉軍)眾懼,欲退。」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眼看成漢軍隊大瞪眼珠子,掄著大刀片子死命向前,一路上沒遇過勁敵的晉軍頓起懼意,亂鬨哄往反方向倒退。千鈞一髮之際,又是歷史的偶然性在關鍵時刻顯示出「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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