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骨肉亦相殘

——匈奴劉氏內部的互相殺戮

皇太弟劉乂雖仍有儲副的名號,居於東宮,但威權日去。恰值一次天落紅雨,使他所居的延明殿周圍一片殷紅,形同上天降血。古人迷信,劉乂心中不由得懼惡頓生,忙把東宮屬官盧志、崔瑋、許遐等幾個漢族儒官請進宮來,商議對策。盧志等人勸說道:「當初皇帝以您為皇太弟,是繼位之初安定人望而採取的不得已舉動,他真正的想法是傳位給晉王(劉聰長子劉粲),朝中王公大臣都心知肚明,一邊倒地擁戴晉王。況且,晉王近日又獲封為相國,相國是贈官,自魏武帝以來,沒有人臣能居此位,明顯是要以晉王為太子來繼位的信號。晉王如今羽儀部伍已超逾您所居的東宮,朝中大事無不由他專決,殿下您想繼位根本是不可能之事。不僅繼不了位,您現在還要旦夕憂慮身家性命,實在應早作打算。如果能下決心,東宮四衛精兵有兩萬之眾,京內統領各營諸王都年幼,可一舉奪掉他們的兵權。相國(劉粲)輕佻無防,派個刺客就可以把他解決掉。大將軍劉驥連年征戰在外,城內沒有可以抵戰的悍將,只要您有意,發兵鼓行沖向雲龍門,宿衛將士肯定倒戈奉迎,必能成功!」

盧志等人遠慮深謀,把情勢分析得條條是道。皇太弟劉乂畢竟年少,政治經驗極其缺乏,沒有勇氣行此大事,「其謀乃止」。

沒幾天,劉乂手下的東宮舍人荀裕就上告盧志等人勸劉乂謀反的事情,劉聰大怒,忙把盧志等數位漢人收入詔獄,隨便安個別的罪名殺掉。(最可惜的是盧志,當初他在成都王司馬穎手下,做了不少好事。)同時,他又下令冠威將軍卜抽監守東宮,把劉乂軟禁起來。

憂懼之下,「皇太弟」劉乂上表,乞為黔首百姓,並求免去自己兩個兒子的王封,還要把皇儲之位讓給劉粲。監守東宮的卜抽接到劉乂表奏,看也不看,扔入火中。

深居內宮的劉聰不僅貪酒好色,又寵幸起中常侍王沈、郭猗等數位太監。

劉聰游宴後宮,有時三個月都不上一次朝。朝中大政皆由王沈等大公公專決,根據他們的喜怒愛憎胡亂授官賞賜。這些人結黨營私,引用親舊,一起奢僭貪殘,殘害良善。靳皇后之父靳准「合宗內外諂事之」。太監、外戚把持國權後,他們又屢進讒言,激怒劉聰,殺掉了平素為閹黨所忌恨的十多位朝中大臣。宗室太宰劉易與御史大夫陳元達等人詣闕進諫,冒死陳說,勸劉聰留心政事,不要殘殺忠良。

劉聰大怒,親手撕爛劉易的表章,極贊王沈等人「心向王室,忠清不二」。太宰劉易積憤成疾,歸府後不幾天就氣死了。御史大夫陳元達悲慟之下,也自殺而死。

中宮僕射大太監郭猗曾遭皇太弟劉乂不待見,眼看劉乂威權已失,便想趁機幹掉這位失勢的「太弟」。

一次,宴飲之間,他對相國劉粲說:「皇帝在世,皇太弟劉乂尚且有篡位的打算,如此看來,此人乃殿下父子之深仇,四海蒼生之重怨。皇上太過寬仁,一直不忍明詔廢掉劉乂的皇太弟名號,一旦有風塵之變,小臣我真為殿下您揪心啊。殿下您是高祖(劉淵)世孫,當今皇上嫡統,怎能不爭取儲君的位子呢?我聽說皇太弟與大將軍劉驥等人密謀,一旦他們篡位成功,您和皇上必定不免於禍難!如果不信小臣之言,相國您可去問大將軍手下從事中郎王皮和衛軍司馬劉惇。」

劉粲聽後,將信將疑。

郭猗一刻不閑,出劉粲府門,便派人密召王皮和劉惇來見。聽聞皇上身邊大紅人公公有事相詔,王、劉兩人豬癲風一樣趕來。

郭猗坐在上座,一臉憂慮,眼瞅著王、劉二將,長久不發一言。

兩人內心忐忑,良久,忍不住地發問:「大人喚我二人何事?」

郭猗公公沉吟半響,低聲問:「皇太弟劉乂和大將軍劉驥想要造反,皇上和相國現在都知道了這件事,你們兩個人也和太弟等人同氣嗎?」

兩人聞言,肝膽俱碎,忙辯白:「沒有的事,皇太弟和大將軍從未找我們說過要謀反的事情。」

郭公公一臉哀矜,嘆氣說:「皇太弟造反之事已經一清二楚,只是我和你倆關係不錯,老交情了,恐怕事泄後二位老弟要被族誅啊!」

二將聞言,全部撲通跪於地下,向郭猗叩頭哀求。

郭公公摸著沒有鬍鬚的下巴,一臉慈祥,問:「我有一計可救你倆,能聽我話么?」

兩人叩頭出血,哭著說:「請大人教誨,死生唯命!」

郭猗說:「皇太弟謀反之事,相國一定會秘密審問你倆,你們一定回答說知道此事。如果相國責問你們,為什麼不早告發,就說,你們知道皇上寬仁慈愛,相國愛惜骨肉親情,故而不敢宣發此事。」

王皮、劉惇兩人不停地叩頭,感謝郭公公給自己指出生路。

果然,很快兩人就在不同時間被相國劉粲召入府中,審問謀反之事。二將異口同聲承認皇太弟劉乂有謀反企圖。

劉粲早就對這位擋在自己前面的小皇叔恨得牙根痒痒,至此更是殺心頓起。

不僅太監郭猗構陷皇太弟劉乂,國丈靳准也深恨劉乂。

靳準的女兒未入宮前,他四處鑽營,總想與皇家攀親,終於得到機會把一個堂妹送入皇太弟劉乂身邊做侍妾。這位靳妹妹生性淫蕩,一次大白天趁劉乂不在,與衛兵在後園通淫,恰被因事回府的劉乂撞個正著,怒起之下,兩劍結果了這一對狗男女。其後,劉乂每在朝中見到靳准,都拿他堂妹說事,冷嘲熱諷,使靳准深為慚恨。

如今,兩女入宮侍帝,已為國丈的靳准心知肚明劉乂正走背運,正好落井下石,想置這位皇太弟於死地。

靳准夜訪相國府,開門見山,說:「我聽外面紛紛傳言皇太弟劉乂想陰謀篡位,希望殿下您早有準備。」

劉粲見國丈也為自己撐腰,心中暗喜,但他表面不動聲色,問:「那又能怎麼辦呢?」

靳准出主意:「皇上對皇太弟深加愛信,忽然上告說有謀反之事,恐怕皇上不會貿然相信。依臣愚計,可以表面上解除東宮的警戒,不要阻擋求見皇太弟的賓客門人。劉乂此人一向輕財好士,警衛解除後,肯定有不少人出入他的府第,到時下官我自會先上表暴其罪惡,殿下您再把與他來往相好的人一網打盡,嚴刑伺候,定能審出罪來。」言至此,靳准意味深長地望了劉粲一眼,壓低聲音但又加重了語氣,說:「不然的話,現在朝望多歸皇太弟,皇上一旦晏駕,殿下您怎能得以繼統呢!」

劉粲連連點頭。他馬上下令卜抽撤出包圍東宮的軍隊。

一直被重兵軟禁在府內的皇太弟劉乂見門外忽撤兵仗,以為皇帝大哥回心轉意,心中稍安。

沒隔幾天,劉乂正在府中呆坐,忽然相國劉粲手下的將軍王平闖入,一臉焦急和凝重,通告說:「奉皇上詔旨,京城內有人想叛亂,請諸王宗室裹甲執兵,以備非常!」

劉乂聞命,不敢怠慢,連忙命令東宮府臣衛士全身披掛,各執兵器,在府內集結,等待命令,準備為皇上效死。

劉粲得知一切皆如意料中發展,他馬上帶領衛隊,直奔皇宮,馳告正在宮中值勤的靳准和太監王沈、郭猗等人,聲言說:「據將軍王平講,皇太弟在東宮集結甲士,準備入宮篡弒,要怎麼辦呢?」

靳准、王沈、郭猗三人相互對了對眼色,知道一切「按計畫進行」,他們立刻進入內殿向正和美女玩多P的皇帝劉聰報告:「皇太弟要造反!」

劉聰聞言,差點嚇得陽萎,大驚道:「怎麼會有這種事!」

王沈、靳准等人同聲回稟:「臣等久聞劉乂欲反,但恐對陛下言講,您不相信。」

驚疑之下,劉聰忙命劉粲率京中重兵包圍東宮,果然發現皇太弟劉乂和東宮衛士們披掛齊整,一副出兵欲戰的樣子。未及反應,劉乂及其手下衛士均被相國劉粲的兵士繳械。

由於皇太弟劉乂有大單于的頭銜,平時在京中的氐族和羌族貴族均是他所掌屬。靳准抓住這一突破口,逮捕了十多位正在京中居住或做任子(質子)的氐、羌貴族,施以酷刑,把諸人懸吊於半空,以燒紅的烙鐵灼燙這些人的眼睛,百般苦毒,這些人屈打成招,最後都自誣說與皇太弟一直密謀,準備造反。

獄成,劉聰閱覽案宗後,又氣又懼又喜,拍著大公公王沈的肩膀,說:「自今往後,吾知卿等忠心於朕。卿當知無不言,勿記前嫌,不要怪念朕從前沒有聽你們的話。」

於是,劉粲等人立誅東宮宮屬及平日與自己有過節的大臣數十人,並對東宮四衛將士近兩萬人進行集體屠殺,一個不留。

劉聰沒有立刻殺掉皇太弟劉乂,而是下詔廢其為北部王。劉乂剛出京城不久,在趕往新封地的路上,靳准等人早已手執利刃等候多時。一夥賊人擁上前去,槍捅刀劈,把這位形神秀爽的青年王爺肢解殺掉。

由於留侍平陽的質子無故被殺,氐、羌等部數十萬眾相繼造反,劉聰派靳准為車騎大將軍前去鎮壓,又屠殺數萬人。鎮壓期間,靳准又奉劉粲之命,乘間殺掉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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