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實施抓捕

那天晚上,我們又一次突襲了波士頓人會所。

瓊斯督察通知我八點鐘和他碰頭,在一群穿制服的警察頗為震撼的陪同下,我們準時開進會所,再一次讓鋼琴師安靜下來,一路經過鍍金鏡框的鏡子和大理石鑲板,來到裝飾著閃亮的水晶和玻璃的酒吧前面。我們不理睬人群中的抱怨和抗議,他們大多是美國人,其中許多人是再次在晚會上被打擾了。這一次,我們清楚地知道該去哪兒。我們曾見過莫特萊克從酒吧另一邊的一扇門裡出現。那裡必定是他私人辦公室的所在。

我們進去時沒敲門。利蘭·莫特萊克正坐在一張書桌後面,兩扇帶天鵝絨窗帘的窗戶像是他背後的畫框。他面前有一杯威士忌,還有一支雪茄在煙灰缸里慢慢地燃燒著。一開始我們以為他是獨自一人,可是後來,一個頭髮油亮、面容清癯的年輕人站了起來。他大概有十八歲吧,之前一直跪在莫特萊克的旁邊。我以前多次見過他這樣的年輕人,感到非常厭惡。有一會兒,我們誰都沒有開口。那個男孩站在那裡一籌莫展,不知該如何是好。

「從這裡滾出去,羅比。」莫特萊克說。

「你說了算,先生。」那個男孩快步從我們邊上走過。

一直等到門關上了,利蘭·莫特萊克才轉向我們,面帶寒霜,無比憤怒。「這算什麼?」他咆哮道,「你們從不敲門嗎?」他穿著晚裝。他灰暗的、濕漉漉的舌頭,在圓滾滾的嘴唇中間忽隱忽現,而他的雙手握成拳,撐在桌上。

「你的兄弟在哪裡?」瓊斯問。

「埃德加?我沒看見他。」

「你知道今天下午他在哪裡嗎?」

「不知道。」

「你在撒謊。你兄弟在布萊克沃爾灣的一座倉庫里。他正要收受一批從法院巷安全保管公司偷來的贓物。我們突然襲擊了他,如果不是他當著我們的面殺了人,我們已經捉住他了。他如今是一個通緝犯。我們知道你倆與另一個人,克拉倫斯·德弗羅相勾結,策划了這次盜竊案。不要否認!那天晚上在美國公使館時你還和他在一起。」

「我當然否認。你上次來的時候我就告訴你了。我不認識克拉倫斯·德弗羅。」

「他還自稱科爾曼·德·弗里斯。」

「我也不知道這個名字。」

「你的兄弟也許從我們的手指縫裡溜走了,可你還沒有。你現在要和我一起到蘇格蘭場回答訊問,而且在你告訴我們他在哪裡之前,你不得離開。」

「我不會這樣做的。」

「如果你不願來的話,我將別無選擇,只能把你逮捕。」

「以什麼罪名呢?」

「妨礙司法調查以及協同謀殺。」

「荒謬。」

「我不這麼認為。」

長時間的沉默。莫特萊克坐在那裡,大口喘著氣,肩膀上下起伏,而身體的其他部分則一動不動。因為憤怒,他臉上的血幾乎要噴薄而出了,這可是我從未見到過的。我甚至擔心,如果他有什麼武器——比如說一把槍——在手邊,也許就在書桌的一個抽屜里,他會毫不猶豫地拿出它,並扣動扳機,完全不計後果。

最終他開口了,「我是美國公民,你們國家的一名訪客。你的指控是錯誤的,並且帶有誹謗性質。我要打電話給我國公使館。」

「你可以在我的辦公室給他們打電話。」瓊斯回答。

「你無權——」

「我當然有權。夠了!你是跟我們走呢,還是一定要我把我的人叫進來?」

莫特萊克滿面怒容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他的上衣正懸在褲子外面,他故意慢吞吞地把它塞回褲子裡頭。「你在浪費自己的時間,」他咕噥道,「我沒什麼可告訴你的。我沒有見過我的兄弟。我不知道他的事情。」

「我們走著瞧。」

我們三個站在那裡,每個人都等著別人先動。最後,利蘭·莫特萊克掐滅了雪茄,然後朝門走了過去,他的大塊頭身體從我們兩人之間穿過。我很慶幸有兩個警察正等在門外,因為我們站在波士頓人會所里的每一刻,我都覺得自己是在敵人的領地上。當我們經過酒吧走回去時,莫特萊克轉向酒保喊道:「通知公使館的懷特先生。」

「是,先生。」

亨利·懷特就是羅伯特·林肯親自介紹給我們的那位參贊。我懷疑莫特萊克在虛張聲勢,試圖恐嚇我們。不管怎樣,瓊斯沒理會他。

我們繼續從沉默而憤怒的人群中穿過,他們中有些人推搡著我們,好像不想讓我們離開。一個招待伸出手,就像要去抓住莫特萊克,我將自己強行插進他們中間,把他們推開了。當我們穿過大門,回到特里貝克街的時候,我長長鬆了一口氣。兩輛四輪馬車正在等著我們。我已經注意到瓊斯沒使用「黑瑪麗亞」——有名的蘇格蘭場囚車來押送,算是給了罪犯一點顏面。門口的一個跟班遞給莫特萊克一件斗篷和一根手杖,但瓊斯拿走了後者。「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留著這個。你永遠不知道在這樣的裝置里會找到什麼。」

「這是一根手杖,沒別的。但是你應該做你該做的事情。」莫特萊克的眼睛裡冒著火,「你會為此付出代價的。我保證。」

我們走上人行道。在我看來街道比任何時候都要黑暗,煤氣燈的燈光無法照亮夜晚的天空和持續不斷落下的細雨。油亮的鵝卵石的反光提供了更多的光亮。其中一匹馬打了個響鼻,而莫特萊克絆了一下。他看起來像是跌了一跤,我就在旁邊,於是伸出手去扶穩他。但是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我就發現大事不妙。他面無血色,兩眼圓睜,喘著粗氣,手摸著下巴似乎要說些什麼,但是他說不出話了。他似乎嚇壞了……我腦子裡想到的是,他似乎被嚇死了。

「瓊斯……」我開始說。

瓊斯督察已經看到了發生的事情,並且把胳膊伸過犯人的背後,抓住了他。莫特萊克正發出最可怕的聲音,而且我看到他的下嘴唇上出現了白沫。他的身體開始抽搐。「來個醫生!」瓊斯大喊。

哪裡都找不到醫生;在空蕩蕩的街上肯定不會有,而且在會所裡頭似乎也不會有。莫特萊克跪倒在地,肩膀起伏不定,面孔扭曲。

「出了什麼事?」我喊起來,「是不是他的心臟出問題了?」

「我不知道。把他放平。老天在上,我們肯定能找到一個醫生吧?」

已經太遲了。莫特萊克向前摔倒在人行道上,躺著一動不動。就在那時我們才借著街燈的亮光看到了它:一支細箭從他的脖子一邊突了出來。「別碰它!」瓊斯命令道。

「這是什麼?看起來像根荊棘刺。」

「就是一根荊棘刺!帶毒的。我以前見過這個,可我不敢相信……我不會相信的……這是第二次發生了。」

「你在說什麼?」

「本地治里別墅!」瓊斯在利蘭·莫特萊克的身邊跪下。莫特萊克已經停止了呼吸,他的臉色極度蒼白。「他死了。」

「怎麼會?我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他死在一支吹箭之下。就在我們要把他帶出會所的時候,有人朝他的脖子射了一支箭,而我們則眼睜睜地看著這事發生在自己手上。這是馬錢子鹼或者類似的毒藥,見血封喉。」

「但是為什麼呢?」

「殺人滅口。」瓊斯抬頭看著我,眼中帶著痛苦,「但是這不可能。蔡斯,我再一次告訴你,沒有一件事情是它看起來的樣子。誰會知道今晚我們要來?」

「沒人會知道。我發誓,我誰都沒有告訴!」

「那麼不管我們來或者不來,這次襲擊一定是早有計畫的。在我們到達之前,他們就已經決定除掉利蘭·莫特萊克。」

「誰要殺他呢?」我站在那裡,思緒萬千,「一定是克拉倫斯·德弗羅!他正在玩什麼可怕的把戲。他殺了拉韋爾,還試圖殺了你……那天停在附近的馬車裡的還可能是其他人嗎?現在他又殺了莫特萊克。」

「蘇格蘭場那次不會是德弗羅乾的。」

「為什麼不是?」

「因為車夫讓他在大街上下了車——如果那是德弗羅,他肯定不能夠走到外面的空曠地帶。」

「如果那不是他,會是誰呢?」我無助地盯著他,「是莫里亞蒂嗎?」

「不!那不可能。」

我們兩個被細雨淋得渾身濕透,現在都感覺筋疲力盡了。從我們一起乘車去倫敦碼頭到現在,逝去的時間長得好像沒有盡頭,而且這次冒險行動也並未達到預計的效果。我們面對彼此,無助地站著;周圍的警察躡手躡腳地走近,他們沮喪地盯著那具屍體。會所的門突然砰地關上,外面的光線一下子暗了很多,就好像裡面的人不再想和我們有任何關係了。

「警長,你來處理這個!」瓊斯朝一名警官叫道,雖然我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位。莫特萊克的身上已經沒了一點生命跡象。他的臉扭曲著,眼睛裡空洞無物。「把屍體移走,然後記錄下會所里每個人的詳細情況。我知道我們以前做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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