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波士頓人會所

實際上,瓊斯錯了。事情的結果是,對波士頓人會所的突襲,在一個小小的卻很重要的方面被證實的確是有用的。

我離開房間時天已經黑了,當我步入走廊時,我察覺到我隔壁的房門正被關上。我仍然沒有看見那位住客,除了一個模糊的身影在門關上時立刻消失不見,可是我想因為地毯已經磨損得很破舊,肯定能聽得見他經過的聲音,我卻沒有聽見。難道我準備出門時,他就等在門外嗎?而聽到我走近,他就離開了?我很想去質問他,但還是決定不要了。瓊斯要求準時會面。我那神秘鄰居的舉動也許有個完全合理的解釋。不管怎樣他可以等等。

於是在一個小時之後,我們就站在特里貝克街角的一盞煤氣燈下,等著信號——一聲尖厲的哨響,以及許多皮靴的踩踏聲——宣告冒險行動已經開始。會所就在我們前面,在街角那個頗為普通的、狹窄的白色建築里。如果不是那拉起來遮住窗戶的厚實窗帘,還有時不時在夜色中叮咚響起的鋼琴聲,它本可以是一家銀行。瓊斯神情古怪。自打我與他會合,他一直都在沉默中,看起來正陷入沉思。天氣不合季節地又冷又濕——似乎夏天永遠不會來到——而我們倆都穿著厚重的外套。我在想這天氣是否會加重他的腿痛。可是他突然轉向我,問道:「你沒有發現雷斯垂德的證詞有讓人特別感興趣的地方嗎?」

這個問題讓我吃了一驚。「哪一部分?」

「他怎麼會知道你的探員喬納森·皮爾格雷姆住在波士頓人會所?」

我想了一會兒,「我不知道。可能是皮爾格雷姆隨身帶著房間的鑰匙。或者我猜想他把地址寫下來了。」

「他是個粗枝大葉的人嗎?」

「他任性,也會膽大妄為。但是他非常清楚暴露身份的危險。」

「我就是這個意思,這幾乎就像是他要我們來這裡。我希望我們不是在犯一個大錯誤。」

他再次陷入沉默,而我掏出了表。還有五分鐘突襲才會開始,我希望沒有到得這麼早。我的同伴似乎正在迴避我的眼神。他總是彆扭地站著,而我知道他總是感到不舒服,需要他的手杖。可是當我們在那兒等著的時候,他比任何時候都要彆扭。「有什麼問題嗎,瓊斯?」我最終開口問。

「沒有,完全沒有。」他回答,然後又說,「事實上有些事我想問你。」

「請說!」

「我希望你不要覺得冒昧,但是我妻子想知道,明晚你是否願意和我們共進晚餐。」我很驚訝這麼點小事能對他造成這麼多困擾,可是在我回答之前,他快速地繼續說,「我當然對她說起過你,而她非常希望見到你,並且聽你說說你在美國的生活。」

「我很樂意去。」我說。

「埃爾斯佩思的確很擔心我,」他繼續說,「我們倆私下裡說說,她會很高興我找到另外一份工作,她經常這麼說。當然,她對布雷德斯頓公館的事件一無所知。我告訴過她,我正在進行一樁兇殺案的調查,但我沒有向她提供任何細節,請你也別告訴她。幸運的是她不常看報。埃爾斯佩思天性脆弱,如果她得知我們是在跟什麼樣的人對著干,她會極其不安的。」

「我很高興被邀請,」我說,「不管怎麼說,赫克瑟姆旅館的飯菜糟透了。請不必擔心,督察。我會以你為榜樣,絕對謹慎地回答瓊斯太太的任何問題。」我快速抬頭看了看煤氣燈,「我最親愛的母親從未和我談論過我的工作。我知道那會讓她不安。僅僅為那個理由,我都會極其小心的。」

「那麼就說定了。」瓊斯看起來鬆了口氣,「我們可以在蘇格蘭場會面,然後一同前往坎伯威爾。你還會見到我的女兒,比阿特麗絲。她六歲了,熱切地想了解我的工作,就像我的妻子想要避免了解一樣。」

我已經知道會有一個小孩。比阿特麗絲毫無疑問就是接受瓊斯從巴黎帶回來的那個法國玩偶的人。「穿什麼衣服去?」我問。

「你就這麼去。不必講究。」

我們的討論被一陣刺耳的警笛聲打斷,安靜的街道上立刻遍布穿制服的人,他們都跑向一扇門。瓊斯和我在這裡是旁觀者。雷斯垂德負責這次行動,他第一個爬上台階並抓住了門把手。門是鎖著的。我們看他後退尋找門鈴,然後不耐煩地拍射門鈴。最終門開了。他和警員們蜂擁而上。我們跟了上去。

儘管格雷格森督察已經告訴過我們,我還是未曾料想波士頓人會所的內部裝飾會如此奢華。特里貝克街又窄又沒有什麼燈光。會所的前門把我們帶入一處光輝燦爛的世界,四周都是鏡子,地上鋪著大理石板,天花板上裝飾華麗。牆面的每一寸都被鍍金畫框的畫作所覆蓋,它們中許多是出自知名的美國藝術家之手……艾伯特·平克漢·萊德,托馬斯·科爾。任何曾經造訪過公園大道上的聯盟俱樂部,或是第六十街的都市人會所的人,都會覺得賓至如歸,就是這樣。入口附近的報架上只有美國的出版物。放在擦得亮閃閃的玻璃架上的酒大部分是美國牌子……有占邊威士忌和老菲茨傑拉德波旁威士忌,還有弗萊施曼特干金酒。前廳至少有五十人,我聽到有來自東岸、得克薩斯、米沃基的口音。一個穿著燕尾服的年輕人正在彈奏鋼琴,琴的前蓋被拿掉以顯示其內部的運作。我們一進去他就停了下來,眼睛盯著琴鍵。

警察們已經穿過了房間,當這些穿著最精美的晚禮服的男男女女散開來讓他們通過時,我能感受到這群人的憤慨。雷斯垂德已經徑直走向吧台,就像他要去點杯酒,而酒保張大了嘴瞪著他。瓊斯和我躲在後面。我倆都不確定這次行動有什麼高明之處,而且我們也都不知道該從何處著手。兩個警察已經開始爬上通往二樓的樓梯。其餘的人正守著門,這樣沒人能夠不被盤問就離開會所。我承認我被倫敦警察極大地震撼了。他們組織有序,紀律嚴明,即便在我看來,他們壓根兒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這裡。

當邊上的一扇門打開,走進來兩個男人的時候,雷斯垂德還在對酒保沒完沒了地高談闊論。我立刻認出了他們。埃德加·莫特萊克,我們已經見過。這次,他的哥哥和他在一起。就如同布雷德斯頓公館的女傭對我們說的,他倆長得很像(他們都打著黑領結),儘管如此,他們還是有著奇特的不同,就像是某位藝術家或雕塑家的作品,從一個作品上刻意創造出另一個更粗野、更熱血的版本。利蘭·莫特萊克和他弟弟一樣有著黑髮和小眼睛,但沒留八字鬍。他要大幾歲,在他身上這點體現得很明顯:他臉上的肉更多,嘴唇更厚,全部的表情就是輕蔑。他比埃德加矮几英寸,可是他開口之前,我就能看出他是兩人中占支配地位的那個。埃德加站在他身後數步之遙。這是他天生的位置。

他們沒有看見雷斯垂德——或者他們已經看見,但選擇了忽視他。然而,埃德加認出了瓊斯和我,他輕輕推了推自己的哥哥,將他引向我們。

「這是怎麼回事?」利蘭問。他的嗓音嘶啞,呼吸粗重,就好像說話這件事讓他筋疲力盡。

「我認識他們,」埃德加說,「這個是平克頓的人。他都懶得告訴我他的名字。另一個是艾倫·瓊斯什麼的,蘇格蘭場的。他們當時都在布雷德斯頓公館。」

「你想要什麼?」

問題是沖瓊斯問的,所以他回答道:「我們在找一個名叫克拉倫斯·德弗羅的人。」

「我不認識他。他不在這裡。」

「我告訴你,我不認識他,」埃德加補充道,「你為什麼還來這裡?如果你想要會籍,你可以在海格特我們見面時就開口。雖然我想,你會發現我們的年費有點超出你的財力。」

現在雷斯垂德已經注意到了這邊的對話,他大步走了過來。「你是利蘭·莫特萊克嗎?」他問。

「我是埃德加·莫特萊克。如果你想和他談談,那是我哥哥。」

「我們正在找——」

「我知道你們在找誰。我已經說過了,他不在這裡。」

「今晚這裡誰都不準離開,除非向我提供身份證明,」雷斯垂德說,「我想查看你們客人的註冊登記——他們的名字和地址。我要搜查整個會所,從頂層到地下室。」

「你不能這麼做。」

「我想我肯定能,莫特萊克先生,而且我就要這麼做了。」

「有個人從年初起就住在你這裡,」我說,「他一直住到4月底。他叫喬納森·皮爾格雷姆。」

「他怎麼了?」

「你記得他嗎?」

利蘭·莫特萊克茫然地瞪著眼,他的小眼睛裡仍然滿是憤怒。他的弟弟回答了我的問題,「是的。我相信我們的確有過一個叫這名字的客人。」

「哪間房?」

「里維爾套間,在三樓。」他很勉強地給出了這點信息。

「那以後房間有人住過嗎?」

「沒有,空著呢。」

「我要去看看。」

利蘭轉向他的弟弟,有一會兒我想他倆要抗議了。但是兩人還未來得及開口,瓊斯就走上前去,「蔡斯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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